十七、“胜利在望中”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陈孝全 本章:十七、“胜利在望中”

    1944年的“五四”又到了,联大进步师生又忙于筹备庆祝活功,闻一多是积极组织者之一。5月3日晚上,联大学生在新校舍南区十号教室召开“五四”35周年纪念座谈会,朱自清应邀出席了,与会者还有其他教师。会间有的谈感想,有的说体会,有的提建议,正当座谈会热闹之时,有一个思想反动的家伙跳起来发言,说什么学生天职在于读书,否则就要给国家造成不幸,一些三青团份子也跟着起哄,但很快被进步力量弹压下去,会议得以正常进行。第二天,“五四”晚上,中文系也在第十教室举行文艺晚会,会议由闻一多和罗常培主持,原定一些教授讲话,朱自清为其中之一。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特务又出来捣乱,乱喊乱叫,并把电线切断,电灯灭了,会议开不成了。

    破坏激起了更大的反抗。5月8日,一次规模空前的讲演会召开了,地点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会议主席仍是罗常培与闻一多。参加者有3000余人,讲台上高悬两盏亮晃晃的汽灯,同学们也加强了戒备,捣乱份子无机可乘了。会上讲演总题为“五四运动与新文化运动”,朱自清、闻一多、杨振声、孙毓棠、冯至、李广田、罗常培、沈从文等人做了讲演。朱自清讲题是《新文艺中的散文收获》。会议进行顺利,闻一多最后发言指出:“我们的会开的很成功。朋友们,你们看!”他指着从云中钻出来的月亮,继续说:“月亮升起来了。黑暗过去了,光明在望了。但是,乌云还等在旁边,随时还会把月亮盖住!我们要特别注意,记住我们这个晚会是怎样被人阴谋破坏的!”话音刚落就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了。这次纪念会中进步与反动两种势力的较量,给朱自清以很大的启发。时光如驶,夏天到了。

    四川地区麻疹流行,朱自清在成都的三个孩子一齐染上了。小女儿转为猩红热,住进医院,两个男孩转了肺炎,陈竹隐来回奔跑了医院与住家之间,辛苦非常。朱自清得知消息,十分焦急,亟想往成都探视,但又缺乏盘费,他的总角之交徐绍谷来访,对他说:“你拿点东西我帮你卖去”。但家里哪有值钱的东西?结果是拿了一方砚台和一些碑帖换了点钱,再向朋友们借了一些,才于7月8日自昆明乘飞机往重庆。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人们总羡慕海阔天空,以为一片茫茫,无边无界,在机上必然大有可观。朱自清却认为在机上所见虽大,未必可观。云海飘飘拂拂的弥漫了上下四方,的确奇,可是这在高山上也可以看到。他感到,在云海外看云海,似乎比在飞机上云海中看云海还清楚些。飞机上看云,有时却只像一堆破碎的石头,他宁愿看流云和停云,不愿看那死云,因为它像荒原上的乱石堆。他在飞机上看长江,感到它可怜得像条臭水沟,城市像地图模型,房屋则像儿童玩具,多少有点滑稽感。飞机给他感觉最深的就是快,两个半钟头,就到了重庆。

    7月13日,由重庆动身到成都,当晚宿于内江。14日傍晚抵家中,这一天正好是陈竹隐39岁生日,亲朋来了一些,正待开筵,见他回来,皆大欢喜。

    孩子们情况尚好。两个男孩基本痊愈,小女孩在成都市立医院治疗,医院里的刘云波医师和陈竹隐是中学同学,为人善良慷慨,朱家有人生病都找她医治,她对他们也特别照拂。朱自清的小女孩病情危险,亏她把自己存着的特效药拿出来,抢救了一条小生命,她知道教书匠穷,一个钱也不要。后来,朱自清拟了一副对联送她,曰“生死人而肉白骨,保赤子如拯斯民”。字是特地请叶圣陶写的。

    1944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重大胜利的一年。苏联红军收复了全部国土,并把战争推进到德国及其占领国的土地;英美军队也在法国诺曼底登陆,开辟了第二战场;美军已占领马绍尔群岛开始威胁日本本土。1944年,也是日本加速进攻中国的一年,日本为了挽救其海上交通线被切断危险,因此急于打通从中国东北到广州和南宁的大陆通道,以援救其入侵南洋的孤军。于是在3月间发动了对豫、湘、桂地区的进攻,在国民党反动政府的积极反共消极抗战的政策指法下,国民党军队一触即溃,使大片国土沦丧敌手,无数同胞惨遭蹂躏。朱自清对国民党妥协投降的真相不甚了解,但对抗战却抱有坚定的信心和希型,无论个人生活怎样艰苦他都毫无怨言,虽然时局相当艰危,他的信心也绝不动摇。他认定,抗战胜利之日,即是中国新生之时,他渴望抗战烽火能够锻炼出一个独立强大的新中国来。一天,他在报恩寺的小平房里,怀着兴奋的心情写一篇文章。他在雪白的稿纸上,先写上题目:《新中国在望中》,接着,就迅疾地写下去:抗战的中国在我们的手里,胜利的中国在我们的面前,新生的中国在我们的望中。

    中国要从工业化中新生。我们要自己制造飞机,坦克车,军舰;我们要有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自己的海。

    我们要有无数的“机器的奴隶”给我们工作:穿的、吃的,住的,代步的,都教它们做出来。我们用机器制造幸福,不靠神圣以及不可知的力量。

    中国要从民主化中新生。贤明的领袖应该不坐在民众上头而站在民众中间;他们和民众面对面,手挽手。他们引着民众向前走,民众也推着他们向前走。民众亮出自己的声音,他们集中民众的力量。各级政府都建设在民众的声音和力量上,为了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而努力。这是民治、民有、民享。

    中国要从集纳化中新生。地广民众的中国要统一意志与集中力量,必得有为公众的喉舌,打通层层的壁垒。

    报纸将成为万有力量和人人必不可少的东西。报纸表现时代,批评时代,促进时代;它不但得在四万万人的手里,并且得在四万万人的心里。这就是集纳化。它会给你知识,给你故事,给你诗,教导你,安慰你,帮助你认识时代,建立自己,建立国家。

    新中国虽然已在望中,可是得吃苦耐劳,才能到我们手里。在我们当前的是暖和的,在我们是;可是如果不劳其体肤,经过穷乏,不会到我们手里;非得我们再接再厉的硬干苦干实干。……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理想蓝图啊!那里反映的是一个正直的爱国知识份子的善良愿望和赤诚的心;但它也是一个由于脱离现实而产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报纸既是“表现时代,批评时代,促进时代”的工具,因此他又写了一篇《三祝报章文学》,对报纸提出三点祝愿:“世界化”、“学术化”和“白话化”,希望报纸能接近民众,为民喉舌。

    然而现实的状况却和朱自清的愿望恰恰相反:生活,随着统治政权的反动腐贩,愈来愈恶化了。抗战进入第七个年头,尽管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取得重大胜利,日本帝国主义已日渐走向下坡,胜利似乎已经在望了。但国民党政府却更加腐朽衰败,广大民众生活日益贫困,文化人的状况更其凄凉,许多作家均辗转于贫病的重轭之下。当朱自清离昆飞渝时,全国文协发起了募集援助贫病作家基金运动,发动各界人士捐款资助陷于贫病交加的作家。对此义举,朱自清自然大力支持。8月9日这一天,他特地到大学生活社访问有关人员,商讨成都文协援助贫病作家的事情。

    恰在这时,他的家庭也惨遭不幸,8月19日,他的二女儿逖先暴病死于扬州,年22岁。她性情好,爱读书,负责任,为人和善,发病只一天半就死去,朱自清得讯十分悲痛。暑假结束了。

    9月28日,他从成都飞重庆,在那里住了9天。重庆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雾大。他住在南岸一位朋友家里,房子的走廊对着市区,一清早江上雾镑镑的,隐约看到城市的影子。重庆市南北狭东西长,所以朱自清感到它像一幅扇面上淡墨轻描的山水画。雾渐渐消了,轮廓渐渐显了,扇面像着了颜色,但也是淡淡的。阴天晴天都差不了多少。一天傍晚,他和朋友在枣子岚垭观音岩一带散步,电灯亮了,上上下下,一片一片的是星的海,光的海,颇为动人。重庆给他另一印象是热闹振作,虽然遭到几次轰炸,留有废墟瓦砾,可整个市容还是堂皇伟丽,街上还是川流不息的车子和行人,在挤着挨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也没有,人们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安慰和希望。这使他很受感动。

    10月1日,他由重庆飞回昆明,正赶上开学。这时他从司家营搬出,住在昆明北门街71号单身教员宿舍里。19日,云南大学学生自治会、昆明文协、联大“冬青”等社团,联合发起了鲁迅逝世八周年纪念晚会,地点在云大至公堂。参加者有云大、联大、中法、中学学生,及昆明文化界人士约4000余人。朱自清和闻一多等均出席晚会,并发表演讲,对鲁迅生平、创作等作了系统的介绍,并希望人们学习和发扬鲁迅的革命精神。

    为了增加收入,这学期他除了在联大上课外,还在私立五华中学兼任国文教员,住所离校很远,他风雨无阻从未误过课,有一次因联大临时开会不能分身,又无电话可打,只好自己一大早跑到中学请假。他上课认真负责,深受同学爱戴,学校特地邀请他为学校写了校歌:邈哉五华经正,流风余韵悠长。问谁承先启后?青年人当仁不让。还我大好河山,四千年祖国重光,责在吾人肩上。千里英才,荟萃一堂;春风化雨,弦诵未央,坚忍和爱,南方之强。五华万寿无疆!

    他以光复祖国大好河山重任,嘱托青年学子,以自己一腔爱国热情来灌溉他们的心田。

    他还参加五华中学的学生活动。一个星期六下午,五华中学召开诗歌朗诵会,进行到中间,台上忽然出现一位中年教师,面庞白皙清瘦,身材不高,戴着一副玳瑁黑边眼镜,用略带江北口音朗声诵道:我的国呵,

    对也罢,

    不对也罢,我的国呵。

    这中年教师就是朱自清,朗诵的是他刚刚翻译的一个美国诗人写的诗歌《我的国》。朱自清认为这首诗可以作这样解释:我的国对也罢,不对也罢,我总不忍不爱它。他要以这种国家意念,来诱发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1945年4月6日,他参加了联大中文系与外语系合办的诗歌晚会,地点在昆北食堂。讲题计有:一、抗战以来中国新诗的前途;二、如何接受中国文学的遗产;三、从历史观看待旧诗;四、如何采用西洋诗的形式;五、法诗最近的趋势;六、境界与感觉的移植;七、从社会思想、哲学说到新诗的素养;八、民歌;九、前途的预测和我们的努力;十、美国诗最近趋势。他和闻一多、浦江清、李广田、冯至、卞之琳、闻家驷等都是主讲人。

    谁知过了几天,扬州老家又传来噩耗:父亲小坡公于4月9日病逝,终年76岁。8个月期间,连丧两人,使他无限悲痛,路途遥远不得归去,只能筹款寄回料理丧事,将老人安葬于念四桥祖坟。

    一天,他接到开明书店寄来的一包书,拆开来一看,原来是他和叶绍钧合著的《国文教学》,心中甚喜。这是他们将五年来写的关于国文教学的论文和随笔编成的,分上下两辑,下辑八篇系朱自清所作。他们都做了多年的国文教师,也为青年们编过一些国文读物,这本书可说是他们工作经验的结晶。文字以中学国文教学为主,大学的也有论及,主要偏重于教学技本方面,这原因是“五四以来国文科的教学,特别在中学里,专重精神或思想一面,忽略了技术训练,使一般学生了解文字和运用文字的能力没有得到适量的发展,也未免失掉了平衡”。①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作为一个语文教育工作者的一片苦心。在“序”中他诚恳地要求教师们要负责任,说“讨论教学技术,无论如何精确,若是教师不负责任,不肯干,也是枉然。……教师得先肯负责,才能谈到循循善诱,师生合作。教师不负责,有的因为对教学本无兴趣,作教只是暂局。这种人只有严加淘汰一法。有的因为任课太多,照顾不及。这种人也许减少钟点调整待遇可望改善”。真是语重心长,一矢中的。这本书的出版,对提高大、中学的国文教学水平,有很大的帮助,这种社会效应绝不是偶然的。《国文月刊》编者曾明确指出它的成功原因:“他兼有中学及大学的教学经验,根据他的经验制定语文教学的方案,自然不会好高骛远,闭门造车而不合于辙。他兼有新旧文学的修养,凭藉他的修养讨论语文教学的内容,自然能够深知甘苦,不会畸轻畸重,局于一端而不切实际。除了文学造诣之外,他又富于研究的精神,于是解析语文教学的问题,更能够深中肯綮,剖析入微,不至于空疏迂阔,类于戏论。除了本国语文的修养之外,他又有外国语文的精深的造诣,于是对于语文教学的研究,更能够多所比较,相互贯通,不至于抱残守阙,拘墟短视。”①

    5月5日,昆明文协、联大国文学会、外国语文学会、文艺社、冬青社、云大文史学会、中法文史学会等学术团体,在联大图书馆前草坪上举行五四文艺晚会,朱自清被邀请作了讲演。在会上讲话的还有闻一多、楚图南、卞之琳、冯至等人。5月一过,学期就要结束了,5月29日,他参加了联大国文学会欢送毕业同学会,出席的人不多。主席致辞时强调民主与文学的功利性。朱自清发言就历史与现实之矛盾加以说明,强调文学不能脱离历史。

    学期——结束,朱自清决定回成都休假。

    6月25日上午,他去登记往成都的飞机票,下午,往威远街29号文化沙龙,参加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昆明分会庆祝茅盾50寿辰和创作活动25周年纪念会。主持人请他当主席被婉言谢绝了,但他讲了话,会后全体与会者吃了寿面,并发函向茅盾道贺。朱自清后来还写了一篇《始终如一的茅盾先生》颂扬茅盾25年如一日为中国新文学所作的杰出贡献。在会上他遇到了田汉、安娥、韩北屏等人,在闲谈中韩北屏告诉他一个信息:去年桂林战役中一○七师师长自杀,政治部主任被俘。朱自清的长子朱迈先就在这个师的政治部工作。原来抗战伊始朱迈先遵从父亲的旨意,从北平回到扬州老家,不久就投笔从戎了。听到这个不幸消息,朱自清大惊失色,韩北屏见状乃安慰他不要过于悲伤,为国捐躯是极光荣的事。朱自清感到他的道理很正确,但不能解除自己的悲哀。事实还未最后证实,因此托人四处打听。唉,人生舞台上的悲剧和喜剧是难以预测的,这次朱迈先绝处逢生,平安无事,朱自清算是受了一场虚惊。①过了两天,朱自清从昆明飞重庆,再往成都。刚巧丰子恺也从重庆来,两人久别重逢,欣喜异常,天南地北,畅谈良久。旧情似水,往事如烟,回首当年,不胜感慨,乃写下七绝四首:

    千里浮萍风聚叶,十年分袂雪盈颠。

    关河行脚停辛苦,赢得飘髯一飒然。

    应忆当年湖上娱,天真儿女白描图。

    两家子垤各笄冠,却问向平愿了无?

    执手相看太瘦生,少年意气比烟轻。

    教鞭画笔为餬口,能值几钱世上名?

    锦城虽好爱渝州,一片乡音入耳柔。

    敝屋数椽家十口,慰情只此似吴头。

    想当初白马湖畔何等欢娱,到如今流落异乡,相对穷愁,老友风尘相遇,不免执手唏嘘了。

    这时,朱自清的健康状况愈来愈差,时常胃疼,口吐酸水,身体虚弱。吴组缃路过成都,从叶圣陶那里打听到朱自清的住处,遂于7月22日,特地去报恩寺看他:等朱先生从屋里走了出来,霎时间我可要愣住了。他忽然变得那等憔悴和萎弱,皮肤苍白松弛,眼睛也失了光彩,穿着白色的西裤和衬衫,格外显出了瘦削劳倦之态。11年没见面,又逢着这艰苦的抗战时期,变,是谁也要变的,但朱先生怎样变成这样了啊!我没有料到;骤然吃了一惊,心下不禁重甸甸的。

    朱先生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笔,穿得衣履整饬,想必正在书房用功;看见我,很高兴,慌乱的拖着椅子,让我到房里坐。一会儿工夫,又来了六七位男男女女的客人,他们称喊他“朱大哥”,坐满了屋子,大声的说笑着。

    朱先生各方面应酬着,作古正经,一点不肯懈怠。我在那些客人面前,是一个生人,于是他还不时“张罗”我参加谈话,像他做文章,不肯疏忽了一笔。但我看到他多么疲乏,他的眼睛可怜地眨动着,黑珠作晦暗色,白珠黄黝黝的,眼角的红肉球球凸露了出来;他在凳上正襟危坐着,一言一动都使人觉得他很吃力。①吴组缃的到来,朱自清十分高兴,客人走后,便留他午餐。饭毕,他也不午睡了,和吴组缃在书房里长谈,他勉励吴组缃要多“囤积”生活经验,写出好的作品来。又告诉他自己研究和写作的计划,足足谈了二个多小时。然后两人一起去参观丰子恺画展。在展览会上朱宗清遇到谢冰莹和叶圣陶。朱自清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和叶圣陶谈心,两人交换了对在现状下是否有自由,以及职业与思想自由之关系等问题的看法,郁闷为之一泄,身心都感到舒畅。

    朱自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抗战胜利上,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抗战胜利,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因此,他忍受病痛和贫困,努力工作埋首研读。“胜利在望”,“胜利在望”,他是多么热切地盼望这个令人兴奋的日子早日到来呵!

    国内外形势的急剧变化,增加了他对胜利的信心:苏联红军已直捣德国法西斯巢穴柏林;英美联军也深入敌人腹地;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向敌人展开全面进攻,在短短时期内歼敌20多万,收复城市近200座。……他从国内外战争的风云中似乎已望见了那磅礴欲出的胜利的曙光。

    历史转折关头终于来临。

    1945年8月14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艰苦抗战八年,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消息传开,举国欢腾,备尝辛酸的人民一下沉醉于欢乐的海洋洋之中。15日晚,胜利喜讯传到成都,鞭炮声锣鼓声响彻夜空,大街小巷人声喧腾,空中弥漫着炮仗浓浓的硝烟。朱自清闻讯,欣喜若狂,他披上衣衫,奔出家门,兴奋地和市民一起狂欢了一夜。

    胜利给黑暗的大地带来了光明,给苦难的人民带来了希望,有的人想重振家园,有的人想和亲人团聚。朱自清也在想,对当前时局,他十分忧虑:中国共产党已有相当规模的武装力量,并拥有一亿多人口的解放区,对此蒋介石是不甘心的,胜利后他的几番谈话,已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在报恩寺的破旧房子里,朱自清想的很多,很深,也很远。他敏锐地感到,战争的乌云似乎又飞临中国的上空,大祸将要到来,人民又要遭殃了。一天夜里,他忧心忡忡地对陈竹隐说道:“胜利了,可是千万不能起内战呵。不起内战,国家经济可以恢复得快一些,老百姓可以少受些罪。”

    由于休息不够,他的胃病又严重发作,准备往成都四圣祠医院治疗,但这又要花一大笔费用,不是眼下力量所能办到的。抗战既已胜利,他想还是等回到北平后再作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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