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征途中的虎将军徐海东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刘培一 本章:第十八章 征途中的虎将军徐海东

    军长当副军长自动降职

    大别山,遭受了敌人五次大“围剿”,一座座山头变秃,一个个村庄被烧毁,有些地方成了无人区。红军像一条龙漫游在即将干涸的湖底,今天游到这边,明天游到那边,吃粮、穿衣越来越困难了。

    1934年冬天,党中央派人来到大别山,向红军传达中央的指示,要红25军离开大别山,开辟新的苏区。于是,红25军打着“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第2先遣队”的旗帜,开始了长征。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路面上结着一层冰凌。不开冻,路滑,开冻了,满是泥泞。红军战士每人身背两天干粮和两双草鞋,从一个叫何家冲的地方踏上征途。战士们听说要远征,内心十分留恋大别山。他们从小在这里生,从小在这里长,当了红军,也没有离开过大别山。现在要远走高飞,心里不免难过。为了红军的生存和发展,他们默默地向前走。两只脚像是量地的尺子,一步一步地往前量。身后有敌人追击,大家倒不大担心。有一件事,让许多红军战士犯疑:老军长徐海东为什么变成了副军长?队伍里有人私下悄悄议论:“老军长犯了什么错?”

    “该不是‘老三’咬了他一口!”

    “听说从中央来了个新军长,……”

    红军战士的议论,徐海东没有听到,代理省委书记徐宝珊倒听到了传闻。他心里有点不安,他了解军长变更的底细。出征前,部队整编,徐海东在一次会上说,中央派来的程子华在中央红军当过师长,红25军由他当军长更好些。省委会讨论了一下,就决定徐海东担任副手。按理说,一个革命者的职位变动,是常有的事,可是有的人就爱乱说。这天,行军路上走到一起,徐宝珊对徐海东说:

    “海东,有人说,你从军长变成副军长,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听说了吗?”

    徐海东说:“嘿嘿,听见没听见一个样,让他们说去吧!”

    徐书记说:“可不要往心里去!不是你犯了错误,也不是工作不好,是你主动要让的嘛!”

    “这说到哪里去了!”徐海东嘿嘿一笑,又说:“当军长要打仗,当副军长也要打仗,是官、是兵,都是干革命嘛!”

    徐宝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熟悉海东,知道他是个党性很强的好同志,一心一意干革命,不计较个人职位的高低。以前,他当团长的时候,因打仗负伤,曾主动放弃过团长职务,而当了副团长。像这样不在乎职位高低的同志,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徐海东又说:“宝珊,你尽管放心,正的变副的,我不会脸红的,更不会在乎那些七嘴八舌的闲话。要不是参加革命,不要说当军长,就是当个村长也不会哟!还不是当一个穷窑匠,整天和泥巴打交道!”说着,又嘿嘿地笑。

    他以前当军长,身上的担子重,每天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如今,上有省委书记、军长和政委,下有参谋长和各师师长,他这个副军长的负担轻松些了。可是,他这个人怪,还是打仗不缩头,工作不后退。他想,程军长刚从中央过来,兵不熟,将不熟,情况也不熟悉,工作难免有困难,自己一定要多协助他,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行军路上,徐海东总是跑前压后,哪里危险,他就到哪里。部队刚走出河南,驻朱堂店的敌人一个师,兵分两路追来。徐海东积极提出作战方案,亲自带领两个团迂回上去,打垮了敌人。越过平汉铁路时,敌人一个师在枣阳一带堵击,他又亲自指挥部队冲破了敌人的防线。

    红军从大别山出发,到陕南这两个多月的日子里,徐海东天天率领队伍先头行进,累得眼睛红肿,人消瘦了许多。政委吴焕先担心他累垮了,有一天出发前,硬是下命令似地说:“海东,今天你要随后走。我和军长说好了,我们走在前头。”

    红军队伍又上了路。这一夜,先是风,后是雨,风雨交加的黑夜,路难走得没法说。走到后半夜,突然一股敌人抄近路追了上来。红军战士冒雨顶风,在泥泞的道路上和敌人展开了“脚力赛”。平时行军20里一次小休息,如今顾不得了,走,走,不停地走。为了甩掉敌人,队列里不时传出“跑步前进”的口令。快步加小跑,人们喘息着和风雨抗争,和敌人赛跑。

    从大别山出征以来,红25军已经长途跋涉了6000多里路。许多人脚底板上磨起了泡。有的人害了重病,走不了路,只得用担架抬着。队伍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

    徐海东催马往前赶,风雨中看不见人脸,只能看到往前挪动的人影,伴随着噼噼啪啪的脚步声,还有滑倒后的叫骂声。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呀!”徐海东忽然听到凄惨的哭叫。他跳下马,黑暗中只见一个人手拄一根棍子,一瘸一拐,一条腿蹦着往前走。不用问,是掉队的伤病员。

    “快扶他上马!”徐海东对警卫员叫着。

    “不行,不行……”警卫员小黄喊起来。他的马已经让给了伤员,哪肯把首长的马也让出去。

    “快!”徐海东吼了一声。

    瘸腿的伤员被扶上马。徐海东拄着伤员的棍子,一步一跌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对在风雨中拼搏的战士们喊:

    “同志们!加劲啊!快到目的地啦!……”

    “老军长上来了!”“快走!”战士们听到徐海东洪亮的声音,一个个又喊又叫。骑在马上的那伤员,这时才知道骑的是老军长的马。他一欠身滚下马来,一歪一歪地往前跑,没跑几步就摔倒在泥水里。徐海东急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后,又推上了马。

    天快亮了,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战士们走了一夜,已精疲力尽,摔倒爬起,爬起又摔倒。有的人爬不起来,只好在泥水里往前滚爬。为了使大家缓缓气、避避风雨,前边传来命令,部队在一个村庄里停下来。哪知这一停步,许多人往房檐下、草垛边一倒,便进入梦乡。有的人浑身上下淋着雨,也不管了,只是酣睡。没多大一会儿,“继续前进”的口令传来,可是,人们还是睡着不起。徐海东看着这情景,很想让大家多歇一阵,但身后有敌人的追兵,不快赶路,就是自取灭亡啊!他冒着雨,一声声地喊,一个个地拉。

    一群干部、战士,听到老军长的喊声,从老乡的屋里跑出来。

    部队继续在大雨中行进。徐海东走在队伍末尾,只见路旁有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在哭泣。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徐海东丢掉手中的木棍,对身边的警卫员说:“来!跟我一起抬着。”说罢,蹲下身去,等着警卫员。

    小黄知道老军长的腿多次负伤,腿带残疾,哪能让他亲自抬担架呀!他愣着不动,回头望着,希望能有人走来。

    “给我抬!”徐海东严厉地叫,“伤病员一个也不能丢下,快抬着走!”小黄只好和老军长把担架放上了肩头。

    天亮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发现是老军长在抬着他,顿时哭着叫唤:“军长,放下我,放下我……”

    徐海东蹒跚地走着,叫唤着:“别动,别喊!躺着,好好躺着!”

    “放下我,我能……”伤员呜咽着大声喊叫。

    警卫员小黄在前头抬着,不时扭头看看伤员,又看看老军长。他多么希望背后有队伍赶来,接替下老军长,可是后边是空旷的原野,路上没有个人影。向前看,前边是一片泥泞和数不清的脚印。

    雨渐渐停了,风也小了。东方闪出一缕亮光。徐海东已汗流如雨。多年不抬这么重的分量,今天又尝到了当年卖窑货、挑水卖的苦滋味。他抬着伤员,一步步朝前走。不知哪来的邪劲,他走了五六里地,还是不肯歇脚,终于撵上了前边的队伍。当人们跑来把担架接过去的时候,他站在路旁,擦着汗水,向前望望,突然放声叫:

    “嘿嘿,我们的援兵来了!”

    “援兵?在哪里?”警卫员小黄忙问。

    “那不是!”徐海东手指着前面雾蒙蒙的山头,说,“是三个团哟!”

    “哪里啊?”

    “我们怎么没看见?”

    身旁几个人看到的,是横在眼前的三座山!

    徐海东放声笑着说:“你们看到的那三个山头,就是三个团嘛!”

    有人顿时领会了老军长的意思。他这“徐老虎”会打山地游击战,真像老虎一样,爱山林、离不开山林。山,使大家心里升起了希望和信心的火苗。疲惫和疑虑随即消失。他们有说有笑,加快双脚迈动的频率,奔向那三个山头。

    徐海东把三座山说成三个团的援兵,不了解的人,当成玩笑,了解徐海东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善打山地战的人,却把它当成哲理。徐海东常对部下说:“蒋介石靠飞机、大炮,我们靠的是山头和老百姓。”

    昏睡四昼夜后,叫人架上火线

    徐海东和省委的同志们,有一个共同的心愿,这就是希望在伏牛山区创建一块根据地。这天刚住下,徐海东遥望着伏牛山的高峰摩天岭,听一个老农说登上那摩天岭,可以西望秦岭,北望洛阳,东望平汉路。当年,诸葛亮领兵战中原,走过伏牛山;太平天国革命军驻过伏牛山……是啊,这里险山深谷,丛林茂密,物产丰富,完全可以养育一支红军!

    就在这天,徐海东通过侦察证实,敌人在这周围早已设防,伏牛山区的许多寨子,也都驻扎了重兵。然而,尾追的敌人仍在步步紧逼。于是,红军只得沿着伏牛山北麓,向陕西边境移动。

    12月10日中午,徐海东正在庚家河参加省委会,突然外边枪声大作,警卫员跑进会场报告说:敌人打上来了,已经占领了东山坳口,情况万分危急。徐海东正发言,听说敌人攻上来了,说了声:“我去前边看看”就朝枪声激烈的方向跑去。

    敌第60师由鸡头关方向突然袭来。红军战士由于近一个月的连续行军,长驱千余里,已疲惫不堪,设在庚家河东面的排哨,大部分人也都睡着了,直到敌人打到近前这才发现,显然已经晚了。徐海东闻得此讯,火冒三丈,亲自指挥着第223团,攻打东山坳口。这时,全军从军长到炊事员,都一齐投入了战斗。从中午打到黄昏,红军指战员殊死奋战,反复冲杀二十多次,终于转败为胜,转危为安。当时战斗之激烈,正如战史中记载着的:一挺重机枪,接连牺牲了三名射手,仍然不停地射击;军部的号官下颚负伤不能吹号了,还利用小土地庙作掩蔽,用手榴弹打退敌人几次冲锋,最后壮烈牺牲。这次战斗,共击毙击伤敌人300多名,我伤亡190余人,营以上干部大部分负了伤,程子华军长和徐海东副军长也都负了重伤……

    徐海东头部负了重伤,一颗子弹从脸上进,从脖子后面出,四天四夜昏迷着,第五天,才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老乡家床上,吴焕先、徐宝珊、郑位三、郭述申、戴季英和钱信忠都守在床边。郑位三因刚从寒冷的屋外进来,胡须上还挂着冰茬。徐海东不能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又过了一天,才能讲话。他见一个女护士守在身旁,便问她:

    “现在是几点钟了?部队该出发了吧?”

    “你可醒过来了!”小护士眼里翻滚着激动的泪花,喜形于色地说,“四天四夜不省人事,把人都急死了。”

    徐海东认识这个女护士,她叫周东屏,便开玩笑似地说:“我可没着急,倒睡了个好觉。”

    周东屏不让他讲话,搞了碗面条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他吃了东西,精神更好了,又问这问那。东屏不想告诉他,最后还是说了:“这一次,营以上干部负伤的不少,程军长也负了重伤。”徐海东听了之后心里沉甸甸的。他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为了亲自掌握不断变化的敌情,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要警卫员扶着他回指挥所去。警卫员不让他去,周东屏也不准他动。他又发火了,吵着说:“你们是共产党员吗?误了军情大事,开除你们的党籍!”护士和警卫员正拿这个烈性子的人没办法,省委书记徐宝珊和政委吴焕先又来了。

    这几天,这间小茅草屋的里里外外几乎没断过人,省委的同志和干部们,先后来探望过徐海东多次了。徐海东一见他俩,急着问军情。他们告诉他:省委几个同志最后商定了,要以陕南为立足点,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

    “这一带地理条件好,”吴焕先说,“北边靠秦岭,南边是汉水,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群众条件也不错哩,”徐宝珊说,“反动派整年派夫、抓丁,苛捐杂税几十种,穷苦人在那暗无天日的年月里,早就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共产党和红军了。”

    徐海东点了点头,喃喃地说:“这样就好了,人没个家不成,鸟没个窝不行,我们红军是得有块根据地!”他想到自己和新来的军长都负了伤,省委书记正病着,这千斤重担全压在政委吴焕先一人肩上,不禁深情地抓住政委的手说:“焕先,你不能垮了呀!”

    “我不会垮!”吴焕先拍拍他自己的胸口说,“你放心养伤!”

    “宝珊,你要保重啊!”徐海东又一把抓住徐宝珊的手说。

    “我是老毛病了,”徐宝珊笑了笑说,“你放心吧!”

    三位同生死、共命运的战友,你叮嘱我,我叮嘱你,他们始终把自己的命运和这支红军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

    徐海东听说程子华同志伤势不轻,像下命令似地向钱信忠说:“你不要管我了,要好好照看程军长!”又指指周东屏说:“还有她,都去照看军长!”

    革命者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不能为革命工作了。徐海东昏昏沉沉地躺着。他恨自己不能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为此十分苦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发现和他讲话的人声音都小了,更是疑惑不解。于是,每当和医生、护士说话,他就提高声音大声地嚷。周东屏这才发现,徐海东一只耳朵失灵了。他每次讲话,总是大声嚷着像吵架似的,原来是想给人以启示:你大点声嘛!

    徐海东虽然不懂医学,多次生病、负伤,却使他认识到:伤和病也像敌人一样,你弱它就攻,你硬它就软;吃药不如吃饭,多睡不如多走。因此,他每顿饭都尽量争取多吃一些,吃饱了就起来转转。行军中,他能骑马就不睡担架,能步行就不骑马。可是,终因伤势太重,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两个月过去了,他身体还没复原,伤刚好一些,又发高烧,整夜咳嗽不止,咳得伤口都震裂了。

    部队来到葛牌镇附近。鹅毛大雪飘了一天一夜,谁都以为这样的大雪天,敌人是不会来了。哪知,天刚亮,突然传来枪声,紧接着,一个警卫员跑进屋说,情况严重。政委和参谋长一听,也都立即上了后山。他们临走时,向警卫员交代说,要副军长快坐上抬子转移。

    徐海东听说敌人来了,提着手枪就往外走。

    警卫员连忙拦住说:“不行,政委交代过,你应该坐抬子!”

    “什么?”徐海东眉头一皱,怒斥了一声,“快扶我上后山指挥所!”他声音严厉,眼睛瞪着,这神态说明,谁要是再拦阻他,那又非挨骂不可了。两个警卫员相互交递了一下眼色,露着无可奈何的样子,只好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架着他,踏着皑皑白雪,艰难地向后山走去。整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敌人一个多团,正向我军阵地进攻。政委和参谋长顶风冒雪站在山包上,看着地形,正研究这一仗怎么打,决心还没下定。徐海东由两个警卫员搀扶着爬上了山头。

    “海东!你来得正好!”政委吴焕先对徐海东的军事指挥才能,一向是信赖的,大概是由于情况太紧急了,来不及问他的伤势和病情,就紧接着把当前的敌情和自己的打算说了说。

    徐海东昕了之后,一边观察,一边思索,早把病伤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和吴焕先都是擅长迂回包围战术的。两个人一合计,又征求了参谋长的意见,很快就下了决心,派出一个营向敌侧后出击,成功后,再从正面组织反击。吴焕先是一位身先士卒的军政委,他向徐海东说了一声:“你在指挥所,我去组织部队……”说罢带着警卫员向山下奔去。参谋长接着也跑了去。

    雪下得更大了。徐海东蹲在雪地上,完全忘记了风雪和严寒。他甩掉披在身上的大衣,亲自指挥部队。当他看见政委指挥的那支队伍在敌人侧后出现时,迅速把一个营从正面放了出去。这样,两面一夹击,把敌人一个团打得稀哩哗啦,狼狈而逃。于是,红25军又一次转危为安。

    晚上,雪不下了,风也停了。徐海东坐在火盆旁边和警卫、护士说笑,红光映照着他们的脸,一闪一闪的,他们更显得精神焕发了。徐海东就是这样的人:一上战场,严肃得像个判官,脸上不挂一丝笑,还常常说出些粗鲁甚至骂人的话;下了战场,特别是打了胜仗,在下级面前又温和得像另外一个人,总是笑眯眯的。这个时候,警卫员什么话都敢向他说,甚至敢和他争论问题。

    大家正说得高兴,参谋长走进来,面带笑容地说:“今天是大喜。”

    徐海东把“大喜”听成“大雪”了,侧过头来,向参谋长说:

    “是啊,敌人想借这大雪,咬我们一大口,它咬上骨头了。”说着嘿嘿一笑。

    “今天幸亏你上山来了,”参谋长在火盆旁坐下,伸着两只手边烤边说:“要不,这仗打得怎么样就难说了。可见红25军离不开你呀!”

    称赞的话,听起来是顺耳的,可是,对不恰当的赞扬,徐海东一向是反对的。他苦笑了一下。

    “你的伤快好了,我看军长还是你当吧!”参谋长像开玩笑似的说。

    徐海东虽说是个“粗人”,说话有时不大掂量轻重,但是参谋长这句话,使他警惕起来,生气地说:“这算什么话?谁当军长,谁不当军长,是你定的?”

    不知是参谋长的建议,还是其他同志从工作需要出发,过了一些时候,在华阳地区一次省委会议上,有人正式提出:军长伤未好,徐海东伤好了,还是由徐海东当军长。

    “不成,绝对不成!”不等省委其他同志说话,徐海东抢先发了言。“军长是中央来的,他手上带了彩,不是不能指挥。我当军长是打仗,当副军长也是打仗!……”

    行动比言语更能证实一个人的品德。从鄂豫皖到陕南,这一路上,徐海东并没因为自己是副军长而少担责任。每当危急关头,都挺身而出。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战斗。他既把自己放在一个助手的地位,又不忘自己是这支革命军队的主人。这时,他唯一关心的是:这一支红军队伍的前途和命运。

    “先疲后打”出奇兵迎接朱毛红军

    革命的种子是神奇的,并不是非得撒在肥沃的平原地区不可,只要有劳苦群众的地方,不论是高山,不管是丘陵,它都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徐海东和他的战友们,进入陕南只半年光景,一大片革命根据地建立了,游击区也迅速发展。红25军经过战斗的不断洗礼,扩大到3700多人。1935年5月,华阳一带传出这样的歌:

    在这段日子里,徐海东连病带伤全不顾,协同军长、政委指挥,打了许多胜仗。3月10日,在华阳镇附近的石塔寺伏击,把陕西省警第2旅第6团大部歼灭,活捉敌团长以下官兵400多人,旅长张飞生负伤逃回西安。4月7日,九间房一仗,又把敌警第3旅全部歼灭。每一个胜利,徐海东都付出了心血,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4月20日,蒋介石下了一道命令,令原在鄂豫皖边区的东北军第67军3个师,驻郑州的第95师入陕,会同第40军、第44师和陕军一部,共30多个团,由杨虎城统一指挥,向红25军发动大“围剿”。敌人气焰嚣张,扬言要在5、6、7三个月内,把红25军全部消灭。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省委书记徐宝珊于5月9日在龙驹寨病逝。徐海东极度悲痛,痛哭了一场。早在1928年,他就和徐宝珊相识。他真切地感到,徐宝珊是一位平易可亲的领导人,他从不高谈阔论,不把个人意见强加于人,他总是满面微笑地和同志们商量事情。他在军事指挥上虽不是强手,但在政治上、品德上,却不愧是大家的榜样。今后该怎么办呢?徐海东想,军长重伤未愈,自己虽然伤没全好,还病着,也不能难为政委一个人唱独脚戏。

    敌人十倍于我,大规模的“围剿”步步紧逼,怎么作战,如何行动,是摆在眼前一个关系到红25军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一路而来,徐海东几次听程子华讲,中央红军一至三次反“围剿”,打得漂亮,毛泽东和朱德运用的主要战法,是“诱敌深入”、“声东击西”。程子华讲的一些战例,深深印在徐海东心中。但是,他又知道,打仗不是走熟道,只要无风无雨,就可以低着头走到底。兵书人人会看,“三十六计”几乎每个领兵的人都懂,可是,光会看,懂得意思,还是难保必打胜仗。他每天苦苦思索着,不断找程子华、吴焕先交谈新的敌情、新的地形,使他对于打法产生了新念头。

    5月中旬,省委在郧西地区召开了研究反“围剿”的作战会议,徐海东毅然提出“先疲后打”四个字的作战方针。省委经过热烈讨论,决定:乘东北军新到,我军首先北上,争取吃掉它一部,然后拖着敌人长途运行,一但抓到有利战机,就力争歼灭其一两个师(旅)。

    6月初,红军由郧西二天门出发了。徐海东扔掉了伤口上缠着的绷带,跨上匹大白马,带着手枪排,行进在全军前头。按照预定路线,队伍先向北,后向东,再向南,拖着敌人走。今天70里,明天80里,天天走,夜夜行。战士们不了解徐海东的这个“先疲后打”究竟“打”在了什么地方,就讲起怪话来了。有人背后骂道:

    “这是唱的什么戏?今天东,明天西!”

    “逃跑主义!敌人咬着屁股不打,向哪跑!”

    “又是‘老军长’领头耍龙灯!”

    可是背后的牢骚、怪话,都传不进徐海东的耳朵。这是由于干部战士都晓得徐海东厉害,晓得他最讨厌怕苦、怕死的思想。当着他的面,谁都不敢说怪话。徐海东呢,一心想实现省委决定的调动敌人的计划,便于6月15日晚亲自指挥手枪团走出130里,冒充敌第44师的部队,一举攻占了鄂豫陕边界的要地——荆紫关,全歼守敌200多人。此地是敌第44师的一个补给站,红军战士缴获了许多军用物资,一个个眉开眼笑。

    正当徐海东等军部指挥员担心敌人不会上钩的时候,突然传来情报:敌第67军3个师和第44师、警第1旅等部,像蜗牛似的朝荆紫关爬了过来。我们打了个小的胜仗,果真就把敌人“调”来了。徐海东从心里高兴,病几乎好了一半。

    休息了几天,红25军就按照预定路线开始行动了。徐海东在这次行动中,连马都很少骑。每天几十里路的急行军,他和战士们一样靠两条腿。基层干部看到“老军长”一路上情绪这么高,又说又笑,都猜测着:一定会有好仗打!

    队伍沿着崇山峻岭继续西进。已经是6月份了,不是烈日当头,就是暴雨淋身。战士们想到就要打更大的胜仗,什么苦和累呀,日晒和雨淋呀,也全都不在乎了。6月25日,部队又转回到山阳小河口地区。当晚,徐海东在团以上干部会上说:“不走了,等等看,哪一路敌人先上来,就吃掉它哪一路。”

    等了4天,看好了地形,休整了部队,敌警备第1旅爬上来了。敌人这个旅战斗力不算强,可是由于没吃过败仗,开始很骄横,加上旅长唐嗣桐是黄埔军校出来的,一心想抢个头功,更忘乎所以了。哪知他们这支队伍被红军拖着走了20多天,就锐气大减、士无斗志了。7月2日拂晓,红军在袁家沟口突然发动攻击,经八个小时冲杀,全歼敌1800多人。

    徐海东常说:“打了胜仗还不算本领高,能抓住敌人的高级指挥官,才算是英雄好汉。捉一百个大兵,不如捉一个旅长。”几乎成了习惯,战斗一结束,他就带着手枪排亲自从俘虏中找大官。满脸胡子的唐嗣桐,上身换了一件灰布军衣,下身只穿了一条黄布短裤,比普通士兵还不如,活像一个老伙夫,被押到了徐海东面前。这个旅长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徐海东恼了,狠狠地训斥了几句之后,说:“不老实,不服气,没有你的好!带下去!”

    唐嗣桐有些慌了,连声说:“请送我去见你们的徐将军!”

    聋了一只耳朵的徐海东,没听清,扭回脸又问:“你要见谁?”

    “见……见……徐海东将军。”

    徐海东亲自讯问过不少的俘虏,还是头一次听到称他为“将军”。他苦笑了一下,说:“你见不到他了,早给你们消灭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国民党的传单,向唐嗣桐摇了几下说:“你们这张纸上印着,红军的头子都死了,红军早已是一群没头领的乌合之众了……”

    唐嗣桐低着头,他还能说什么呢?南京国民政府国防部一次次欺骗他们,把红军转移都说成是“流窜”,红军的著名将领,按照他们的说法,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警第1旅被全歼,唐嗣桐被俘,震动了陕南,震惊了东北军和西北军。坐镇西安指挥这次“围剿”的总指挥官杨虎城,接到蒋介石的命令之后,曾一再发电报,命令进到山阳以西洞峪口的第110师继续追击,当第110师距红军40华里时,再不敢冒然前进了。至此,敌人的第二次“围剿”破产了。

    从此,在徐海东不成文的“兵书”中,在红25军战争史上,又重重落下一笔:“先疲后打”。

    军事家的欣慰,决不在于一两次胜仗,他所关心的是整个战局。这时徐海东和省委的同志,都急于想知道毛泽东、朱德领导的中央红军的消息;想知道贺龙、任弼时领导的红二方面军的消息;更想了解徐向前、陈昌浩率领的红四方面军的情况;以及陕北刘志丹领导的红军的情况。可是由于没有电台,没有固定的交通联络,他们只能偶尔从党内传来的文件、从敌人报纸上得到零零星星的情报。徐海东一开始也只知道整个战局不妙,各地红军都在转移,却不知道中央红军在遵义会议后,已转危为安,如今越过雪山、草地正在继续北上;他更不知道,一、四方面军在川西北地区会合了。

    为了继续调动敌人,把敌人从陕南我游击根据地拖出来,徐海东和他的战友们,于7月初,北出终南山,步步逼近西安。这一突然举动,使西安的敌人一时乱了阵脚。

    就在7月中旬的一天,徐海东带领军部手枪排来到了距西安15里的“引驾回”。据说,这是从前皇帝出巡回来,京都文武百官等候迎驾的地方,又名“接驾回”。徐海东虽然一向喜欢打听这类历史传闻,但是如今一心想了解西安敌人动向,也就没去多问当年那些人是怎么样“接驾”的了。他随着这支先头部队,占领了镇中敌人一个区公所。手枪排排长跑来向他报告说,捉到了一个区长。

    “押进来,我问问他。”徐海东在区公所一张桌前坐下,这才发现墙上挂着部电话机。他拿起话筒听听,里面传出嗡嗡的声响,想是还畅通哩。这时手枪排排长把那个区长押进来了。那个家伙手里捏着一顶礼帽,一进门,就躬身折腰,连连向徐海东行礼。

    徐海东问了他几句,掏不出什么军情,便指着电话机说:“你打个电话给西安,就说红军到了引驾回,要他们出来接驾。”

    区长迫于无奈,拿起电话要通了西安城防司令部,大声呼叫着:“……红军到了引驾回,快派兵来。”不料对方回答说:于学忠、毛炳文的队伍都向西开了,无兵可派。徐海东从而得到了一个启示,那就是:于学忠、毛炳文两个军都向西开,很可能是那边发现了红军。如果真还有红军,那又是哪一路呢?他正想要探明这一情况,一个参谋递来了一份《大公报》。原来,这报上刊登着一条消息:

    松潘西南连日有激战,共军一、四方面军正向松潘方向流窜……

    闻得此讯,徐海东和军部几个领导人高兴得几天都没睡好觉。是啊,从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西征以来,两年多了,红25军一直是在孤军奋战。5个月前,他们在陕南的华阳地区,曾听到一个消息;徐向前率领红四方面军,发动了陕南战役,队伍已经越过了大巴山。当时为配合红四方面军,徐海东率领先头团赶到了城固至小河口附近,不料四方面军却从陕南折回四川北部去了。从那之后,再没打听到真实情况。没想到如今四方面军已与中央红军会合了。

    7月15日夜晚,省委代理书记吴焕先在长安丰裕口主持召开了省委紧急会议。这时地下交通员石健民由上海传递来的中央文件,证实了《大公报》的消息:党中央、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川西会师后准备北上。这是多么难得的喜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啊!吴焕先、程子华、徐海东和省委的所有同志,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家就像一群远游他乡的孩子,突然得到妈妈和亲人的消息一样,异常兴奋。

    “迎接党中央!”

    “迎接中央红军和四方面军!”

    这一个个口号,在徐海东心中呼喊着。

    年轻的省委书记、红25军政委吴焕先,平时讲话鼓动性强,战士们说:“听见政委的声音就有劲!”如今他得到党中央、中央红军和四方面军的真实消息,激动得眼里的泪花不停地滚,嘴唇翕动着,几次欲言又止。省委会上,他用低沉而又庄重的声调,宣誓般地说:“我们一定要去迎接党中央!”徐海东握紧拳头说:“我们立即西征北上,迎接党中央,迎接一、四方面军,就是我们3000多人都牺牲,也要保卫党中央!”

    最后,省委会议还决定,将鄂陕、豫陕两个特委合并,继续领导陕南地区的游击战争。

    第二天,即7月16日,徐海东和他的战友们,又踏上了新的征途。干部、战士这会儿的情绪,和半年前离开大别山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那时为了“打远游击”,可以说是无目的的转移;如今却是目的明确:为了去迎接党中央,去与红军老大哥会合。徐海东的伤势这时也完全好了。他一想到这次部队行动的目的,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脸上的酒窝和那块伤痕,也显得格外明晰。连续15天的急行军,他都和往常一样,跟随着前卫团。

    部队路经户县、周至、骆驼口,遇上连日大雨和敌骑兵的尾追,也全然不顾,一直沿着秦岭北麓不停地向西挺进。8月1日,他们到达甘肃和陕西交界的双石铺附近,先头部队切断了敌人宝鸡至汉中的公路要道,一举歼灭了胡宗南别动队4个连,并活捉了一名少将参议。徐海东亲自审问了俘虏,口供证实,中央红军、四方面军正越过草地北上,敌胡宗南纵队、新编第14师鲁大昌部、第3军王均部、新编第1军邓宝珊部、第35师马鸿宾部,都已分别布置在四川西北部、甘南边境、渭河沿线和西(安)兰(州)公路上。

    为了及时掌握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的行踪,徐海东给了手枪排一个任务:每到一地要特别注意搜集报纸,越多越好。如今,占领双石铺,缴获的文件、报纸最多。大家都在文件、报纸中寻找“朱毛红军”和“徐向前”、“贺龙”的名字,连过去不大关心敌人报纸的徐海东也是如此。一天,不知是哪双慧眼,最先在7月16日和22日《大公报》上,找到了这样几句报道:“松潘西南连日有激战……”;“共匪主力已越过六千公尺的巴郎山,向北迅行……似进窥甘青交界之洮州、岷县、西固等处。……”

    徐海东看着报上这些话,眼亮得像盏灯,嘴笑得合不拢,那两个酒窝在脸上不停地闪动着。他连声大叫,“好!好!”叫人快把报纸送给政委、军长。

    吴焕先看到这消息高兴!

    程子华看到这消息高兴!

    打下双石铺第二天就是“八一”,军部举行了纪念会。傍晚,徐海东听说这一带是古战场,便走出镇口,拿起望远镜,饶有兴致地向四周山峰观望。一个参谋说,这双石铺正是三国时代马谡失守街亭的地方。徐海东便借题发挥,讲起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故事来。

    徐海东不是历史学家却爱历史。参谋和警卫人员也都爱听他讲古时候打仗的故事。每到一地,他总能结合现地讲一些历史事件和历史名人,尽管有些是野史,有些是传闻,同志们却听得津津有味。其实,双石铺是不是“街亭”,徐海东自己也没完全搞清,只不过是借古论今罢了。

    8月2日一早,徐海东和他的战友们,豪情满怀地向天水方向迸发。不料,被蒋介石发现了,由成都“行辕”连发五道电报,命令“追剿”部队“不分省界,跟踪追击”徐海东“残部”。

    在敌人多路追击、堵截下,红25军像一条游龙,活跃在陇南地区。徐海东一马当先,随先头团切断西兰公路,攻占两当县城,夜袭天水北关,乘胜北渡渭水,进占秦安县城,威逼静宁,横跨六盘山……

    真是山高高不过战士的脚底,路遥方知欲和亲人相会的心情。徐海东一路上想:这几年大家就像一群没娘的孩子,要是找到党中央就好了!他甚至想到了,一旦见到中央领导人,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送上点什么小“礼物”。总之,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

    英雄流血不流泪,他却泪水不干

    一天,行军到达宿营地,吃饭时,徐海东自言自语地说:“嗨嗨,天天说迎接党中央,现在党中央在哪里呀?”

    吴焕先接过话题说:“是啊,他们在哪里?”

    徐海东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政委吴焕先是个能猜透人心的人。不错,徐海东这些天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已经到了不思茶饭的地步。

    他们东奔西走快一个月了,也打听不着党中央和中央红军的确切消息。面对重要行动,谁都要想怎么办。徐海东这时考虑的是:很快接到党中央,那是上策;接不着党中央,进陕北去找刘志丹,是个中策;下策是转一圈,转回陕南去。若是回陕南,不但是孤军奋战,过渭水也是一关。太平天国石达开的部队在大渡河背水作战全军覆灭的历史,徐海东记得很牢。他想:决不能走石达开的老路啊!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红25军从白小镇向东行进。路上,徐海东把自己的马让给伤员,吴焕先的马也由伤员骑着。他们两个人沿着泾河北岸往渡口走去。

    “该死的,这雨专浇我们,”徐海东骂天,“我们停下,它就不下了;我们一走,它就泼下来,鬼天气!”

    “这叫天公与我作美嘛!”吴焕先笑着说。

    “美,美个屁!”

    “大雨不停,大家都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呀!”吴焕先说着,两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雨水。

    还不满28岁的政委,英俊的脸上,充满了神采。他总是开心得像个小孩似的。这时,说俏皮话,是宽宽徐海东的心。他是大别山红军中的“才子”。17岁那年就写下一首诗《咏天台山》:“四望众山低,昂然独出奇,白云分左右,独与上天齐。”他还曾是河南箭河一带闹革命的“孩子头”,参加过著名的黄麻起义。大别山红军中流传着一首歌谣:“深山密林是我房,沙滩石板是我床,不管敌人多凶残,坚决斗争不投降。”这歌谣就是吴焕先一次被困在深山中写的。

    徐海东和这位政委相处几年,只见他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从没见过他气馁。干部战士说他是“好政委”,徐海东认为他是好共产党员。这几年,不管是过江过河,吴政委都是等队伍全部过完了,他才过去。徐海东知道政委前几天身体不舒服,对他说:

    “你先进村休息,一会我去渡口看看就行了。”

    “你昨夜一夜没睡,”吴焕先说,“要休息,还是你进村睡一会儿。”

    他们俩谁也不肯休息,一同走向渡口。

    队伍挤在河边,吵吵嚷嚷,有人涉水,有人划船。大雨不停,大家都怕山洪暴发,争先恐后,队伍很乱。吴焕先和徐海东一出现,队伍顿时秩序好多了。吴焕先立在岸边,挥动着手,指挥伤病员上船;徐海东在雨水中跑上跑下,进行安排。他听说村里还有一批伤员,雨大都不愿意出屋,忙跑进村里去找,只听人们呼叫:“山洪来了!山洪来了……”

    徐海东听说山洪,扭头又跑回河边。只见洪水奔腾而下,刚才还平平稳稳的河水,突然变得汹涌狂暴。倾泻的洪水里,夹着木块、树枝和猪狗杂物。有一条船,被山洪冲跑了。政委吴焕先跑向下游,去寻找被水冲走的一船人。

    没想到山洪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一个团部队被隔在北岸。万一敌人袭击上来,那是孤军背水作战了。徐海东叫来没能渡过河的第223团团长和政委,对他们说:“敌人离这儿不远,你们团要做好准备,准备背水死战!”

    下午,传来一阵枪声,敌人果然趁雨天袭击渡河的红军来了。徐海东最担心背水作战,眼下偏偏陷入了这种境地!

    电闪雷鸣中,大雨倾盆而下,泾河里山洪怒吼着。一阵马嘶人喊,敌人的骑兵冲来了。骑兵之后,步兵又蜂拥而至。红军战士背水应战,把敌人的步兵死死地堵击在河堤外。徐海东正指挥部队苦战,右翼突然杀出来一支队伍,领头的人手里挥着驳壳枪高喊:

    “共产党员们,跟我往前冲啊……”

    这挥着驳壳枪的人,就是政委吴焕先。

    “快吹号!”徐海东一看政委出动了,忙叫号官。

    “吹……吹什么号?”号官问。

    “告诉政委,我在这里!”

    号官的军号里,已灌上了雨水。他鼓足气,吹了好几下,没有声,便甩了甩军号,再使劲儿吹。高亢嘹亮的军号声,划破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水声,回荡在泾河北岸。

    红军战士们冒雨厮杀半天,击败了敌人的进攻。敌第104旅第208团团长马开基,原想趁着红军渡河的机会,捞个便宜,没料到他自己却被红军击毙在河堤旁边。1000多名敌人死的死,降的降。红军背水一战,取得了全胜。

    徐海东突然接到报告:政委吴焕先在战斗中负重伤。徐海东急匆匆往四坡村方向跑去。他跑啊跑,一口气跑进村,还没见到人,却听到一阵阵沉痛的哭声。

    一群干部战士围在一个院子里,哭着,喊着。徐海东不相信眼前的情景。他夺门跑进屋里,只见吴焕先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极度疲劳,沉沉地安睡了。他那娃娃似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他那能文能武的双手,已经冰冷僵硬。

    “焕先!”徐海东握着那只体温消失的手,大声呼喊,“政委!焕先!……”

    徐海东虽比吴焕先大7岁,但他敬重政委的人品和才能,把他视为自己的兄长。打仗用兵的事,吴焕先多是听徐海东的;属于政治上和策略上的事,徐海东有句习惯语:“请政委决定。”他俩都是急性子,徐海东又有个暴脾气,可是他们俩一起配合着工作,很少有变脸争吵的时候。有时候,意见不一致了,争论几句,很快就过去了。干部战士背后说他们两个人:“他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他!”他们两个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门外雨不停,屋里泪长流。徐海东过去常说:“英雄流血不流泪!”如今他亲密的战友吴焕先战死了,他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他悲痛欲绝,一会儿放声痛哭,一会儿默默流泪。他不禁怀念起近年来相继去世的令人尊敬的同志。红军长征前,省委书记沈泽民饥病交加,逝世在天台山上:长征路上,第二位省委书记徐宝珊病逝在陕南。如今,接任的省委代理书记吴焕先,没走完长征的路,又倒在这泾河边上。

    徐海东想不出应该怎样来纪念这位好政委,他在人群中看到经理部长,叫过来说:“政委的父亲、大哥、大嫂、二哥和小弟都为革命牺牲了,妻子饿死了,听说只有老母亲还活着,一个人在外讨饭。我们要买口好棺材,把政委埋葬在山上,立块碑,日后革命胜利了,好把他送回家!”

    “是,我这就去办。”经理部长泣不成声地回答。

    干部战士在外边,要求看看政委的遗容,向政委最后告别。徐海东按照大别山人的风俗习惯,叫人端来一盆水,亲自给政委洗了脸,擦了身,让警卫员从马袋里拿来自己喜欢的一件青呢大衣,给政委穿上……

    夜黑了。战士们还轮流守着政委。徐海东一夜没睡,泪水把眼睛都淹红了。

    第二天,徐海东和省委、红军的领导同志亲自抬着棺材,渡过泾河,把吴焕先掩埋在山坡上。大家在墓前伫立了许久,许久。

    接着两天,徐海东只能喝点汤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吴焕先的形象就浮现在他跟前。一想到他,徐海东就禁不住落泪。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这般伤心。他多次负伤,有几次重伤几乎危及生命,都没有掉泪;他的家族中几十人为革命献身,也只是暗自难过,只有吴焕先政委的牺牲,使他悲痛欲绝!

    革命的征途还长着呐,长征的路还没有走到头,徐海东强忍悲痛,擦干泪水,率领红军继续向前走。

    深山断粮羊群从天而降

    西北高原的秋风,刮遍荒山、野岭。山花谢了,树叶黄了,小草枯了。徐海东率领的红军,在陕甘边区的大华山里缓缓行进。

    山路崎岖。队伍的步伐越走越慢。队列中没有笑语,没有歌声,时时发出的是抱怨声:

    “这鬼山,看看不高,爬着真是累死人!”

    “穷山,树没多少,人都死绝了!”

    “……”

    怨山,怨人,怨这怨那,都是因为肚子饥饿。三天前,各连通知开始吃自己背的干粮。可是,每人干粮袋里那半袋炒面,新兵和大肚汉一天就吃光了,就是会节省、饭量小的人,最多两天,干粮袋也抖空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许多人已经是米面一天没沾牙了,荷枪负弹的战士们把裤带一紧再紧,有的人的皮带已扣到了最后一个眼。

    先头部队正在行进中,突然从后边跑来四匹马,一匹白马,三匹枣红马。白马上坐的是徐海东,他带着一名警卫员,一名号官和一名侦察参谋,急急往前赶去,想找个大村庄,快些解决队伍的给养问题。战士饿着肚子行军,当指挥官的心里比爹妈看着儿女挨饿还要难受。他们原打算三天穿过这个山区,可是走了三天还没有出山。山中人烟稀少,3000多人的队伍找不到大村大户,很难搞到粮食。

    山连着山。远看山不高,爬上去,曲曲弯弯硬是不见尽头。眼看山头与山头是相连的,但中间却隔着一条沟,从这边爬到那边就要多半天。太阳西斜,很快就要落山了。徐海东骑着马刚刚翻过一道山梁,走在前面的侦察参谋勒住马,扭回头惊喜地说:

    “报告首长,前边有人家了!”

    徐海东抬头瞄瞄,什么也没看见,一簇簇小树丛挡住了视线。

    “你们听,有羊群叫唤!”侦察参谋侧着头说。

    “真是羊群!”参谋又叫,“听!”

    “真是的哩!”小号官也喊道。

    徐海东因头部负过伤,一只耳朵不好使,他侧起另一只耳朵听听,可还是什么也没听到。他相信同志们的话,心头不禁一阵高兴,催马向前跑了一气,只见一条沟的对面,徐徐冒出缕缕青烟。从望远镜中看去,山凹凹里散着一群羊,附近有几孔窑洞,烟就是从那里飘出的。再看看,山沟里有流水,只是不像有什么村庄。徐海东让侦察参谋去看看。

    侦察参谋飞马而去,不一会儿跑回来报告说:窑洞里住的是看山人,羊群是羊贩子从山北贩来的,在这里歇脚吃饭,看来无粮可筹。

    徐海东问:“有多少羊?”

    侦察参谋回答:“说不准,总有二三百只吧。”

    徐海东嘿嘿一乐,说:“好啊,天无绝人之路,快去把羊都买下,今天吃羊肉。”随后又命令号官:“吹号,原地休息。”

    队伍听到休息号,在山中停下来。战士们也真是饿得不行了,挖野菜的,掘草根的,找着点能吃的东西就往嘴里填。徐海东依着一棵树坐下来,摊开地图。他想从地图上看看自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可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这老地图连山的高度都没标出,只能大体判断出这儿是华山山脉。

    这几个月,他们走的路,爬的山,记都记不清了。为了迎接党中央,部队东奔西走,就像迷路的孩子在找娘。党中央的行踪打听不到,他们才决定进陕北,找刘志丹率领的红军会合,没想到进了人烟稀少的深山野岭,怎么也走不出去了。如今真是马克思在天显灵,正找不到吃的,遇上这么一群羊,要是能买下来,连汤带肉足够同志们饱餐一顿了。

    “报告首长,”侦察参谋跑回来,垂头丧气地说,“羊贩子说,他们贩的是种羊、母羊,不肯卖。我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他们还是说不卖……”

    “别听他的,不卖也得卖!”徐海东一听火了,“分明是怕我们不给钱,你快传经理部长跑步上来。”

    “那羊贩子像好人。”侦察参谋见首长发火了,急忙又说。

    “好人?什么是好人!”徐海东打断参谋的话,“说句好话就是好人?你这个同志呀,耳朵太软,不能光听好听的,要想想我们这些人的肚子,肚子!”说着拍拍自己的肚皮。

    侦察参谋是不久前刚从侦察员提升的,是个有名的快腿。侦察、送信、传情报跑起来像脚不沾地似的,只是心肠软。有一回,他和一个侦察员抓了两个“舌头”,一个俘虏走到半路,突然跪倒,鼻涕眼泪一齐流,口口声声说他是被抓的兵,家中还有八十岁的病危老母,恳求能回家和老娘见一面。这位参谋信以为真,就把那“孝子”放了。放后才从另一个“舌头”口中得知,那家伙原来是一个杀害过红军伤病员的坏蛋。徐海东得知他放跑“孝子”的事情,常常取笑他心软得像块豆腐。如今这老弟当了参谋,还是不改心软的本性,全军都在饿肚子,可他拿钱都买不来吃的。

    “给钱不卖,你就没办法了?”徐海东说,“嗨嗨,俗话说,奸商奸商,专欺老实人。今天他的羊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经理部长是管吃穿的,行军多走在队伍后面,这天为搞吃的,却赶到尖兵连来了。从首长命令,到经理部长到面前,也还得一二十分钟。徐海东心急,看看怀表,天也晚了,又向侦察参谋说:“快去!把那个羊贩子叫来,我和他谈判谈判。”

    羊贩子被叫来了。这是一个四十开外的半老头,一身短打扮,毛巾包着脑袋。他满脸堆笑地走到徐海东面前,深深躬了下腰,没开口先掏出包烟:“长官请用烟!”

    徐海东坐在地上仰脸一看,像是山里人,就对他说:

    “我不会抽烟,只想吃你的羊肉啊!”

    “好说,好说,我那边正煮着半只羊。”

    徐海东说:“半只不够,你的羊我们统统吃了!”

    “好说,好说。”羊贩子蹲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说他的羊为什么不卖。

    “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队伍?”徐海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知道。红军,是红军,那是天底下少见的好队伍!”羊贩子翘起拇指。

    “你见过红军?”

    “见过,见过。红军买卖公平,斗富济贫,好队伍,好队伍!”羊贩子不住嘴地说好听的。

    徐海东好气又好笑,怪不得侦察参谋来回折腾,这个羊贩子的嘴像抹了油。他见过红军,知道红军讲政策有纪律,才这样嬉皮笑脸,分明是想讨个高价,所以才不轻易开口。

    “我说老哥,”徐海东客气地称呼他,“话要和你说明白,我们行军断粮了,今天一定要买你的羊。红军是斗富济贫,可对奸商也不客气。”

    “那是,那是。我是小本买卖人,有话好说,好说……”

    “快说吧!”侦察参谋忍不住了,一旁插嘴道,“你的羊一共多少只,要什么价?”

    “300多只。”羊贩子转动眼珠,报出价钱:“这样吧,我3块大洋一只买的。卖给红军嘛,还是原价……”

    “什么?什么?”徐海东从地上跳起来,两眼瞪着羊贩子,“你听着,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只小羊能卖3块大洋?嘿嘿,嘿嘿!”

    羊贩子忙改口道:“我是说大羊,小羊一块就卖……”

    徐海东看见经理部长从队伍后面跑过来了。这是个放羊娃出身的干部,平日里盐多少钱一斤,油多少钱一两,脑子里非常清楚。徐海东指指经理部长对羊贩子说:“我这位老弟放过羊,最了解行情,你和他说去吧。”接着又转身对经理部长说:“把羊统统买下来,今晚吃顿羊肉!”

    经理部长向羊群走去,羊贩子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

    “吹号!”徐海东向身旁的号官一摆手:“命令各团团长跑步上来分羊肉!”

    小号官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直不起腰来,现在听到军长的命令,顿时来了劲头。他操起军号,嗒嗒嘀嘀地吹了起来…

    队伍中传着喜讯,满山遍野,到处是赶羊的吆喝声。各连队支起了行军灶,战士们把洋磁脸盆也拿出来烧开水。大家欢天喜地,忙乎着煮羊肉。

    阵阵歌声,阵阵欢笑,这山起,那山落。

    入夜,山坳里到处散发着羊肉的香气和膻味。徐海东想到战士们不能只顾吃饱肚子,忙又传下命令:“所有的羊皮统统收好,一张也不准丢,留着做羊皮坎肩用。”

    正在吃羊肉、喝羊肉汤的战士们,有的想到过,有的真没想到,一张张羊皮还能派个小用场呢!于是,队伍里很快就传开了:

    “军长命令,羊皮不准扔!”

    “军长命令,羊皮一定要保存好!”

    “……羊皮坎肩,暖和哩!”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满山间的小路,战士们又踏上了征程。一顿羊肉、一夜好梦使每个人都变得精神十足,他们沿着弯弯的山路,翻过一座山梁,走向陕北红军根据地。

    心急只嫌马儿慢幸会毛泽东

    1935年9月,徐海东率领红25军到达陕北苏区。

    陕北流行“信天游”,从几岁的娃娃到年过半百的老人都爱唱。他们自编自唱心中的歌。一时流传着这样一首“信天游”:

    刘志丹的名字,在陕北的村村镇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陕西省保安县金汤镇人,在学校读书时就参加了革命活动,1925年加人中国共产党,是黄埔军校第4期的学生。他和谢子长等领导的红军,生长、战斗在陕甘高原上。

    徐海东率领的红军进入陕北后,当地的娃娃们很快唱开了一首新编的“信天游”:

    徐海东和刘志丹率领的红军会合后,两支部队合编成红15军团。徐海东为军团长,程子华为政委,刘志丹为副军团长兼参谋长。此后,徐海东换骑了一匹大红马,他和刘志丹并骑行军,并肩作战。他们运用“围点打援”的战术,在劳山战斗中歼灭了敌人第110师两个团,打死了敌师长何立忠,俘虏3700多人。接着,红军攻克榆林桥,歼灭敌人1800多人。

    这时候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党中央和毛主席率领中央红军到了陕北吴起镇。得到这个喜讯,徐海东高兴万分。这天,他带领队伍正在富县张村驿一带打仗,突然七匹快马飞奔到眼前,原来是通讯员从军团部驻地道佐铺送来程子华政委写的信。信上说:

    今日下午,毛主席和中央红军的领导同志将来到军团部,望速回。

    “快拉马!”徐海东看完信使大声吩咐。

    那位外号“猴子”的小马倌,早已把马喂饱,备好马鞍,拴在屋外树下了。他一听军团长发话,就把马牵了过来。徐海东手提马鞭,跃身跨上马背,鞭儿一晃,大红马昂首扬尾,四蹄生风,飞奔起来。

    徐海东最喜欢好兵、快马。他常说:“战士,要打仗不怕死的;马,要能上刀山下火海的。”每次打过胜仗,徐海东就让部队从俘虏中选出一些出身苦、会打仗的人,动员他们参加红军。徐海东还经常亲自从缴获的战马中,挑出一些身躯壮实的马,补充到骑兵排。有人说:徐海东有一双像伯乐那样能识千里马的慧眼,只要他看中的马,只有跑死才停蹄。他每天手不离马鞭,一跨上他的战马,那马儿就奋蹄飞奔。

    在大别山区,徐海东骑过大红马、大黑马,长征路上,他换了一匹大白马。警卫员开始都不喜欢那白马,因为白马目标太突出,战场上不好隐蔽。徐海东见那匹马毛白蹄亮,昂首紧身,跑得又快,坚持要它。他说:“不管黑马、白马,跑得快的就是好马!”

    在陕南庾家河战斗中,徐海东头部负了重伤,流了很多血,昏睡好几天,伤口还没痊愈,他又跨上了大白马。

    一年多来,他和红25军的同志们转战在河南、陕南和甘肃等地区,像娃儿找娘似的,到处打听党中央和中央红军在哪个地方。

    他们一直积极作战,打到西安城附近。此后,又西进甘肃,北渡渭水,在西安到兰州的公路两侧转战了18天。天天盼,夜夜想,也没能得到党中央和中央红军的消息。吴焕先政委在泾水河畔牺牲前,还念念不忘迎接党中央。如今,他们盼望已久的党中央和毛主席,终于来到陕北了。

    徐海东心急火燎,一心想快点赶到驻地,迎接党中央领导同志。不管马儿跑得多快,徐海东还是不停地摇着鞭子催促它。那马儿好象懂得徐海东的心思似的,一会儿猛奔,一会儿小跑。被甩在后头的骑兵通讯员、警卫员,只好不停地抽打他们的马。

    从前线到军团部驻地,相距135里,当中要翻过一条山脊,他们只花了三个钟头,就回到了军团部。徐海东进村下了马,这才发觉战马浑身流汗,像雨淋过水洗过似的。他自己也汗流浃背,湿透了衣衫。

    他在屋里刚洗了把脸,毛泽东和彭德怀就来了。徐海东不认识毛泽东,也不认识彭德怀。程子华以前在中央红军工作过,他们互相认识,正要一一作介绍,毛泽东已紧紧握住了徐海东的手,亲切地说:

    “海东同志,你们辛苦了!”

    徐海东这才认定,这位身材高大、面容清秀的人,就是毛泽东主席啊!他紧紧握住毛泽东的手,连声说:“还是毛主席辛苦!”

    毛泽东和中央红军的同志,确是历尽了人间的千辛万苦。一年多来,他们走了二万五千里,跨越十一个省,强渡大渡河,飞夺金沙江,爬雪山,过草地,忍饥挨饿,顶寒冒暑,战胜敌人无数次围追堵截,好不容易才征战到陕北。眼下已是初冬天气,可是毛泽东和彭德怀都还穿着单军装,衣服上补丁加补丁。

    早在大别山区,徐海东就听说,井冈山那边有朱德和毛泽东。后来,江西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毛泽东主席的名字更使他敬仰。在交谈中,徐海东才知道朱德总司令还在长征路上。

    毛泽东和彭德怀关心当时的战局。他们取出一份三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一边看,一边听徐海东汇报。

    初次相见,徐海东这位窑工出身的将领朴实、爽朗的性格,使毛泽东、彭德怀对他一见如故。他们称赞徐海东率领的红军作战好,纪律也好。徐海东谦虚地说:

    “我从小读书少,是个‘粗人’。”

    毛泽东笑着说:“革命,不是绣花,粗人会打仗啊!”

    彭德怀说:“我们都是‘粗人’嘛!”

    徐海东不信彭德怀也是个“粗人”。

    警卫人员端上饭来,大家很不习惯地蹲坐在炕上,边吃边聊。毛泽东说话风趣,彭德怀笑声豪放,使徐海东感到亲切。用完饭,谈完事,毛泽东和彭德怀起身要回中央驻地,徐海东也急着返回前线。

    毛泽东说:“海东同志,照你的部署,先把张村驿打下来,我们再考虑下一步行动。”

    徐海东说:“党中央来了,一切都好了。我这就回前方去;”

    毛泽东问:“你那边有电台吗?”

    “没有。”徐海东摇摇头。这些年,他指挥打仗,连部电话都没有,哪里弄得到电台。他说:“我们要有电台,早就和中央联系上了!”

    毛泽东说:“给你一部电台,我们好随时联络。”

    徐海东说:“我不会用啊!”

    毛主席和彭德怀司令员听着,都笑了。

    “不要你自己动手嘛。”毛泽东说,“电台有报务人员,他们会使用。”

    徐海东嘿嘿地笑了。这个窑匠出身的“粗人”,他没想到这下真是“鸟枪换炮”了。打了这些年的仗,连部电话都没有。党中央一来,给配备电台了。他想:好!回前方打个胜仗,就用这电台给中央发个捷报!

    天晚夜黑,徐海东冒着凉风,骑上他的战马回前方。马儿也习惯了,只要徐海东一上背,就竖起两只耳朵跑开了。徐海东这时的心情,比来时还急。他想快点回到部队,把见到毛主席和彭司令员的喜讯告诉同志们。

    奔驰中的战马,像一颗流星,穿过树林,飞上山岗,又把警卫员、通讯员甩在后头了。

    第二天拂晓,部队攻占了张村驿。战斗结束,毛主席派给徐海东的电台人员来到了指挥所。他们架好天线,支起手摇马达,把耳机递给首长,要他亲自听听。徐海东套上耳机,昕到嘀嘀嗒嗒的悦耳声音。他不懂这玩艺怎么会通话,孩子似的感到新鲜,笑着说:

    “向中央发电报,向毛主席、彭司令员报告,张村驿打下来了!”

    一阵嘀嘀嗒嗒的声音,战报发出了。

    这是徐海东第一次发出的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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