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猫垭阻击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欧阳敏 本章:黄猫垭阻击

    对于部队向右迂回追击敌人的战果,徐向前相当不满,他在《历史的回顾》中写道:

    事后看来,左旋是对的,右旋是错的。如果开始就左旋,刘湘的主力很可能被我们全歼,整个战局就会大不一样。

    东线没能网住大鱼,徐向前、陈昌浩都不满意,决心乘有利的战略态势,再接再厉,在西线打一场歼灭战。

    8月下旬,红四方面军总部在通江附近开会,决定主力在西线反攻。留一部分兵力在东线,由陈昌浩指挥,徐向前和王树声率领三十军、四军、九军主力以及三十一军九十三师迅速西转。8月28日,红军主力从通江城南上老官庙越过小通江河,开始了西线反攻。

    西线反击突破口放在通江城南得胜山的冷水垭口。8月28日深夜,红三十军八十八师著名的“夜老虎”二六五团悄悄出动,夜袭冷水垭。冷水垭是一片悬崖陡壁,地形对部队行动很不利。深夜,黑黢黢的,两三米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二六五团凭着平时专门练就的夜摸本领,几百人行军,一点声响也没有,来到悬崖下,部队搭起人梯,挂上攀登钩,一个个猴子似的,悄无声息地攀上悬崖,抓住敌人的两个哨兵。了解清楚情况后,直插敌团部,战士们将敌团长从床上揪起来时,这个家伙还在发呆。与夜袭相配合,二六三团、二六八团以强大火力发起正面攻击。由于敌团部已被“摸掉”,冷水垭的敌人没有组织起抵抗就迅速瓦解。拿下冷水垭,打开了反攻的大门。

    西线敌军由第一、二、三、四路组成,这些部队分属不同军阀,平日以邻为壑,互相拆台,打起仗来只顾自己不管别人。得知东线敌军一溃千里,西线敌军顿时紧张起来,都已经作了开溜的准备。蒋介石和刘湘对他们严厉斥责,让他们想跑不敢跑,不跑又怕挨打。红军在冷水垭的夜袭彻底打消了他们的观望想法,本来就已经风声鹤唳的西线敌军顿时全线溃退。

    关键时刻,张国焘又来电话,主张以主力从巴中以东向北迂回长赤、木门。徐向前认为这是浅迂回,不能兜住敌人,只能追着敌人屁股打。徐向前反复向张国焘陈述深迂回的必要。张国焘还是那句话:“我就是这个意见,你们不听话就算了!”

    徐向前放下电话,连声叹气,说:“可惜呀,可惜!眼看到口的‘肥肉’,吃不上了呀!”他卷了一支烟,坐下大口大口地吸着。

    李先念进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你叫我们往哪里打,我们就往哪里打!”

    徐向前猛然站起说:“好!他让浅迂回,那是去抓兔子尾巴,抓不住的。我们来个独断专行,这回就是犯错误也不听他的,打完仗再说,错了我负责。”

    徐向前令王树声率红九军一部追击敌第三路;令王宏坤率红四军一部追击敌第四路;自己亲自率红三十军及红三十一军第九十三师直扑巴中,实行大纵深迂回,直插黄猫垭、旺苍坝方向截断敌人退路,他要将这四路敌军一网打尽。

    9月13日傍晚,徐向前率部赶至九龙场。当夜召开了军师级干部会议。他说:

    我三十一军正进抵旺苍坝。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两个任务是:以一个多团的兵力顺恩阳河尾追敌人;另一个任务是以三十军主力火速抢占黄猫垭,切断孙震部通向苍溪的退路,并全部歼灭之。现在,敌人离黄猫垭仅四十多里,因此要分秒必争!

    黄猫垭位于苍溪县城东北一百二十里的蟠龙山上,是木门通往苍溪的咽喉。蟠龙山山势起伏,一条简易公路随着山势起伏在蟠龙山上盘旋。山势险要处有一个咽喉垭口,两边全是陡峭的山岭,有一巨石横在垭口边,巨石颜色发黄,形状似猫,故得名黄猫垭。黄猫垭西、南面是一条月牙形的险峻山谷,山谷的两面是悬崖峭壁。东北方向横着一道山岭,岭上的鹄子庙、王官寨距黄猫垭不过五六里路。

    黄猫垭一带山峦起伏,危岩耸立,地势险要。从黄猫垭至王官寨的十几里路几乎全在山谷中穿行,路两边绝壁高坎,林木葱茏,是设伏的天然场所。二六三团的任务是死死卡住黄猫垭的谷口,只要这里堵死,敌军绝无第二条路可逃。情报显示,逃跑敌军距黄猫垭已经不到四十里,我军一定要抢在敌人之前赶到黄猫垭。

    红三十军政委李先念和副军长程世才把抢占黄猫垭的任务交给了年仅二十岁的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

    熊厚发,湖北大悟宣化店人,1929年参加农民赤卫队,1930年参加红军,193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红四军十三师三十九团连长,十八岁任红四方面军十二师三十六团营长,十九岁任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二六三团团长,二十岁任八十八师副师长、师长,二十二岁任红四方面军三十军副军长兼八十八师师长。

    熊厚发是红四方面军著名的战将。和许世友一样,熊厚发打仗的特点是勇、猛、快。从当战士起,熊厚发就是听到枪声不要命,哪里危险往哪里冲。由于作战勇敢,指挥有方,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被提升到师级指挥员岗位。

    接到抢在敌人之前占领黄猫垭的死命令,熊厚发立即带领二六三团为先头部队,从九龙场跑步向黄猫垭前进。副军长程世才率领二六八、二六四、二六七团随后跟进。

    9月13日夜,大雨倾盆,天地间全都被茫茫雨雾笼罩。二六三团的出发地距黄猫垭有七八十里,比敌人远一倍。敌人走的是大路,为了抢在敌人前面,二六三团要在没有道路的山岭间攀越。雨夜路滑、坡陡,在这种环境和条件下快速行军,是对人体极限的挑战。熊厚发冲在全团最前面,他边跑边喊:“大家再快一点,绝不让敌人从我们手里逃掉。”

    看到师长在前面,全团战士谁也不愿被落下,在山路夜雨中一个个向前狂奔。战士们全身湿透,一个个摔得泥猴一样,不少战士甚至摔伤,虽然道路艰险,部队行进速度一点也没有减慢。14日下午二时,二六三团准时赶到黄猫垭。熊厚发嘶哑着嗓子发出命令:“快,抢占两边制高点,构筑工事,准备战斗。”

    中午,副军长程世才率二六五团赶至王官寨,二六八、二六四、二六七团和二七四团也相继赶到高台寺一带。徐向前和李先念将指挥所设在王官寨。

    红军的阻击部队如同一把铁钳,卡在黄猫垭的垭口。

    田颂尧和田颂尧部的参谋长所写成的《二十九军参加“六路围攻”及其在嘉陵江与红军作战经过》一文,详细介绍了田颂尧部曾起戎旅和胡开莹旅两个团经黄猫垭逃跑被歼的经过:

    曾起戎接到田颂尧接防巴中电令后,当即收集所部三个团向巴中前进。九月下旬行抵距巴中约二十里之地,始知罗泽洲师及田军李炜如等部业经撤离巴中及恩阳河等地。曾起戎不敢径进巴中城,乃暂就阴灵山占领阵地,另电田颂尧请示尔后行动。曾旅得田复电,令其自选道路向阆中撤退。在阴灵山等待三日后,得田的撤退令后,决定取道长池、木门向旺苍坝撤退。

    曾旅向长池撤退途间,与自和平场向黄猫垭辗转绕道撤退之傅贵梁所率的胡开莹旅两个团相遇,在通往长池道上互相争夺退路。部队秩序混乱。由曾起戎与傅贵梁临时商定两旅统一由曾指挥,两旅轮番交互前进;谁的部队在前头谁即担负扫清道路之责。该两旅,沿途遭到红军截击,行进极为迟缓,胡旅伤亡逃散更众,在未到黄猫垭前,残存部队已经为数不多了。待行抵黄猫垭时,此一要隘已为红军所占,扼住曾、胡两旅去路。曾旅当即展开攻击,夺路逃生,红军在黄猫垭正面予以有力阻击,并以大部绕抄其后,经激烈战斗一昼夜之后,红军逐步将曾旅据守的几个山头攻下,给以重大打击……代旅长傅贵梁、团长张陶斋相继被击毙,曾起戎趁黄昏坠岩潜匿,入夜后脱离战场,化装改着便衣绕道陕西南郑经三义口只身逃归成都。曾旅系田部新近得到补充、装备最好的精锐部队,每团三营,均各有重机枪六挺,每连均有轻机枪和冲锋枪等武器。傅贵梁所带胡开莹旅亦系田部装备较好的部队,黄猫垭一战悉为红军所歼灭,这是田颂尧始料所不及的。

    14日中午,红三十军副军长程世才率警卫连和二六五团进至距黄猫垭二十多里的山梁。下午三时许,敌第二路田颂尧部第一师曾起戎旅和第二师傅贵梁旅及其他部队约十余团一万七千余人,从长赤、木门撤下来,拥挤在黄猫垭至王官寨十几里路的山谷中,进入了红军的包围圈。

    程世才命令警卫连立即开火,警卫连守在一道高坎后面,因时间急促,连工事也没来得及修。受到阻击,敌军先是乱成一团,很快就组织反冲锋。在几十挺机枪的掩护下,一个营的敢死队,黑压压地扑向警卫连。警卫连只有一百来人,几挺机枪,十几支冲锋枪,面对排山倒海般的人潮,所有的武器一齐开火,短短一个多小时,就打退敌军五六次冲锋。毕竟寡不敌众,就在警卫连难以支撑的时候,二六五团赶到投入战斗。

    二六三团到达黄猫垭比敌人早了一个小时,部队的工事还没有修好,战士们跑了一夜山路,一个个又困又饿,还来不及休息一下,吃一口饭,战斗就打响了。

    溃逃之敌已是惊弓之鸟,又饥又渴,疲惫至极,很多人倒地就睡,现在突然遭到兜头痛击,一下子炸了窝。为了闯开一条生路,在几十挺机枪掩护下,敌人发起一次次集团冲锋,先是一两个排,继而发展到连,再往后整营整营地往前冲。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八十八师全体官兵奋力拼杀,熊厚发打得兴起,在阵地前端起机枪不停地扫射,两个战士不停地给他供应弹夹。看到师长在阵地前沿拼杀,八十八师的战士们精神振奋,将敌人死死堵在阵地前。连日激战,阵地上炮火连天,硝烟蔽日,死者横陈,伤者哀号,天地惊泣,鬼神战栗。

    二六三团打退了敌军的数次进攻。团政治处主任李耿在与敌人拼刺刀时,腹部被敌人刺刀挑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肠子都冒了出来。李耿一咬牙,伸出手一把将肠子塞进去,撕开衬衣堵住伤口,鲜血浸透军衣。由于疼痛,他浑身战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仍手提驳壳枪,靠在山石边准备战斗。战友劝他到安全的地方休息,他瞪着眼睛吃力地说:“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只有消灭了……敌人,才有……安全。”

    战斗进行到傍晚,包围圈里的敌人明白,冲出去才能活命。敌人困兽犹斗,迫击炮弹如雨点般在我军阵地爆炸,在炮火掩护下,成百上千的敌人不要命地向上冲。但黄猫垭及其周围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二六三、二六五团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顽强抗击。几十挺机枪的子弹如同泼水一样,敌人的尸体在阵地前堆起厚厚一层。有好几次,潮水般的敌人借着炮弹的爆炸冲上了我军阵地,有一次,竟然逼近程世才的指挥所。看到涌来的敌人,程世才啪啪两枪,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敌人打倒,然后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跃身冲向敌人,一连挑倒几个敌人。见军长端枪出击,全军发一声喊,如猛虎下山,扑向敌人。

    熊厚发端着刺刀一个人与三名敌军拼杀,突然又有一个家伙从后面端枪刺来。一名战士发现险情,不顾正在与之拼杀的敌军,挥起大刀一下子劈向偷袭的敌人,只听“咔嚓”一声,血溅三尺,这名敌军身首异处,那名战士却被对面的敌人刺中,他胸前鲜血喷涌,但双手紧紧抓住敌人的枪杆,连敌人一起带倒。见此情景,正在与熊厚发拼杀的三名敌军吓得心惊胆战,腿脚发软,熊厚发连续两个突刺,撂倒两个,剩下一个敌军扔掉枪,扑通一下子瘫倒在地,浑身哆嗦。

    战场上,两军拼杀全凭一股气,一人胆怯,立刻像传染病一样影响一大片。冲向红军阵地的敌人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拼杀,扭头就跑,熊厚发立刻指挥发起反击。战斗到15日拂晓,徐向前、李先念率大部队赶到。此刻,整个战场开了锅一样,枪炮声震天动地,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敌军整团、整旅发起进攻,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徐向前对李先念说:“这一仗,我们是违背了张主席意图打的,一定要打好,打不好,我们是难以交账的。部队要是顶不住,放跑了敌人,我就拆散你们三十军!”

    李先念还是第一次听到徐向前说出分量这么重的话,他二话没说,一把脱下上衣,提枪转身,带着警卫连直冲前沿。战后,有参谋告诉李先念,徐向前见他走了,怕他上去拼命,直后悔。

    惨烈的阻击战进行了两天,一万多敌军从各个口子向外冲,红军二六四、二六七、二六八、二七四团陆续赶到,三十一军九十三师的部队也从敌人屁股后面压来,前堵后追,敌军首尾难顾,乱成一团。见时机已到,徐向前下达了全线出击的命令。三十多里宽的战场上,军号声响彻云霄,红军战士冲出阵地将敌军分割围歼,山坡、沟壑、田坎到处是搏杀的战场,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残敌满山乱窜,到处都是红军战士“缴枪不杀”的喊声。如同得到命令,敌军纷纷扔掉枪举手投降。放眼战场,敌人尸横遍野。除了在战场上战死的外,掉到崖下摔死、掉到水中淹死及弃枪逃匿者不计其数。

    战至15日上午,红军毙敌旅长傅贵梁以下官兵四千余人,俘敌旅长以下官兵万余人,缴枪七千余支、迫击炮四十余门、电话机八十余部、电台七部、子弹数十万发。黄猫垭阻击战是红军反“六路围攻”以来歼敌数量最多、最集中的一次重要战斗。

    在红九军、红四军两路的打击下,敌第三、四路望风而逃。杨森慌忙撤出通江城。9月11日,罗泽洲撤出巴中,红军追击部队不战而得两城。王树声没有半点停留,率部继续追击敌人。红四军进占兰草渡,向营山方向追击杨森第四路;红九军追击李家钰、罗泽洲第三路,直扑仪陇,在右垭口附近歼灭李家钰四个团。

    9月16日,罗泽洲放弃仪陇,向蓬安境内溃退,红九军收复仪陇城。敌人没有半点斗志,七天狂奔五六百里,一直逃到嘉陵江西岸。红三十军向南疾进,二十二日攻克苍溪城,一直打到阆中城下。红四军一部尾追敌第四路直至兰草渡西南地区。

    关于红九军消灭李家钰部四个团还有一个传奇故事。红军展开反攻后,红九军的两个主力团采用夜袭方式,占领了敌人控制的重要阵地铁家山,并乘势攻到敌人后方长赤、木门一带。某部的电话员在给部队架电话线时,将电话线搭到敌人遗留的线路上,正好听见了敌方在通话,他听出是李家钰师在请示是否撤退。这个电话兵立即把这一重要情况报告正随红九军前进的陈昌浩。得知这一重要情况,陈昌浩马上拿起电话,以敌军上级下命令的口气,要李家钰师“坚守阵地,不许丢失”,意在不让敌人放弃阵地跑掉。这一重要的“上级指示”,稳住了敌军,为红九军全歼李家钰部创造了条件。

    那些没有被红军拦截、侥幸逃脱的敌军,在逃跑的过程中也损失惨重。第一路邓锡侯部跑得算是最快的,在得知第五、六路惨败后,邓锡侯即令一线部队转移阵地。第一步退守巴河一线,巩固南江,视情况变化再向后撤,并与二路军约定9月4日开始行动。本想作有计划的撤退,不料各路军溃败情况犹如传染病一样,前方军心早已动摇;加以部分旅、团长不在前方,指挥系统混乱,命令无法贯彻,官兵怕被围歼,都争先逃跑。先得令的先走,作掩护部队的不到时间也就溜了。恰逢当面红军反攻,邓锡侯部的撤退立即演变成“恐慌大逃亡”。各部官兵互不听指挥,各择路径,最远的甚至绕道一千多里,从陕南境内逃回广元。十余天的时间,从小通江河、南江溃逃至广元,邓部整旅整团溃不成军,狂奔七八百里,各旅官兵伤亡共约二千五百余人,士兵逃散在四千人以上,械弹物资损失更多,比进攻各时期全部的损失还要大得多。由于溃退途中屡次遭到红军的有力追击,一些官兵患了恐惧综合征,只要一听到“红军来了”,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甚至是在如厕,都一跃而起,不问方向,拔腿狂奔,及至精疲力竭方才问“红军在哪里?”士气低落,可想而知,部队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邓锡侯到广元收拢败兵,整顿部队,向其官兵训话时问的几句话颇有代表性:“你们进攻几个月才到小通江河,几天就跑回来了,你们一趟子跑了七百多里,真是跑得快哟。我不怪士兵们,我要问一问你们这些指挥官们究竟在搞些啥子嘛?”

    1935年3月《国闻周报》上的《川东北剿赤印象记》长篇报道详细描述了敌军阵线崩溃逃跑时慌不择路的狼狈相:

    这时我方的阵脚大乱,匪看破这个弱点,大胆地用深入穷追的策略。分兵两路,一路向三师追击,一路便向四师。向三师追击的在二十那天已攻到离宣汉城不过百里的罗文坝、佛耳岩一带,向四师冲来的这路,打过了陈师和孟旅之后,便横冲到土地堡来打廖开孝旅。廖旅不敢恋战,赶急向绥定的第一道要隘马渡关退去。孟旅也退到了那里。还守着通江的麻石场、铜冠山、喜神滩一线的周绍轩和范楠煊两旅便处于腹背受敌的形势。当面的匪,又天天在攻,军心有些动摇起来。加之,四师所指挥的部队,那时已被匪从中间截成了两段,呼应不灵。当时高级指挥官手忙脚乱的情形真是一言难尽。局势之险恶,军心之紧张,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范两旅勉强在原线撑持了四天,才转奉到刘湘的固守绥、宣的命令,二十一日晚开始退过长滩河。以五日五夜的脚力,退到距原阵地足足有四百里远的三汇场……古语说的:“其进锐者其退速”,然而左翼退却的这四百里路和右翼退却的三百多里路乃是在抛掷了很大的血肉的代价,和熬过了十个月的长时间才夺回来的,竟在短短的十天中轻轻断送了!

    因了四师的退却,在左的彭诚孚也不能不退;更左的守通江城的杨森部,以及守通江县西北一带的李、罗、田、邓部更不肯再守。于是全线总退却,而且是都不大肯抵抗地退却。截至九月二十六日止,巴中、南江、仪陇、营山都相继放弃了!阆中,广安、苍溪在危险中,他们虽不想抵抗,其如赤匪毫不留情何!所以李、罗、杨三部遭匪各个击破,伤亡损失得很惨。像这样节节后退,不知道究竟要退到什么地方才不退了……

    各路敌人狂奔逃跑,红军各部拼命追击,演出了一幕幕精彩生动的活剧。

    红四方面军老战士,海军中将周希汉在《深夜的号声》一文中记载了那场追击战中的有趣故事:

    我带军直属队随二十五师后面出发,二十七师在最后,一起向罗文坝方向追击。军直属队虽有五六百人,有战斗力的部队只有一个通信队。其他的,除号兵连外,都是机关干部和勤杂人员,行动起来,骡马担子一大溜。我们沿着直通宣汉、达县的公路向南疾进。涉过一条河,走不多远,通信员忽然奔来报告说:“前边有一条岔道,路口躺着不少敌人的伤兵。”

    我们赶到前边,果然有七八个敌人的伤兵躺在公路边上。二十五师师长韩东山同志等挨次地询问着他们,回答都是一致的:敌人由这里拐弯向东去了。可是,伤兵毕竟是敌人的,不能轻易相信。我们沿着向东的小路,用手电筒仔细勘察了一番:路上不时发现敌人丢下的空烟盒、烂草鞋、破军衣和一些散落的银圆,路两旁的草给踩倒了,几个被遗弃的伤兵,倒在草窝边呻吟;由岔道口向南去的公路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这一切征象都说明,伤兵没有说谎。于是,二十五师便改由这条朝东的小路追击敌人。我带军直属队按着原来的路线继续沿公路南进,预定集合地点是罗文坝。

    我们向南走了五六里路,突然,砰!一声枪响,山鸣谷应,声音很近。我估计,这一线敌人也许会布置埋伏,便跳下马,带领通信队、号兵连赶到队伍最前边。这时,天色更黑了,我极力辨认着眼前的一切,发觉在右前方山坡上,隐约有个发白的东西。我们正怀疑莫解,又是一声枪响。乘着打枪发射的火光,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座小庙。显然,这是敌人利用两侧的高山来阻击我们。情况不大妙,二十五师走了,二十七师还没有赶上,而我们这五六百人只有通信队有战斗力,怎么办呢?我和通信队长谢家庆研究了一下,决定用一个排去袭击小庙,两个排在公路两旁埋伏。为了迷惑敌人,便让号兵连散开,每隔十米,站一个号兵,只等小庙方向手榴弹一响,就一齐吹冲锋号。

    布置停当,我带着一排人,悄悄向小庙接近。对通信队的战斗力,我是放心的:论战斗经验,都很丰富;论武器,都是双的——手里提的是手提式冲锋枪,腰上插的是驳壳枪。我们绕到小庙的侧后,向一座笔陡的崖壁上攀登。幸好崖壁不高,崖壁上还布满了网形的葛藤,我们静悄悄地握着葛藤爬上去以后,就是倾斜的山坡。我们占领了小山头,居高临下,向小庙掼了一排手榴弹。在这样沉寂的黑夜里,排子手榴弹的爆炸声比小炮还要惊人,小庙的敌人顿时慌乱起来,也摸不清我们在哪里,噼噼啪啪胡乱放枪。这时候,忽然一百多支军号一齐吹响了,雄壮的号声,好像要把山头都哄抬起来。我们乘着这股声势,呐喊着,一齐冲向小庙,突然出现在敌人后边。敌人吓蒙了,呆呆地看着我们,忘记了打枪,也忘记了逃跑。直等战士们的枪逼到他们前胸,大喝一声:“缴枪不杀!”他们这才惊醒,恐怖地号叫起来:“啊呀,红军来了!”有的拔腿就逃,有的丢下枪,扑通跪下来。我们审问了俘虏,才知道这是敌人的一个排哨,向南,公路上还有敌人的一个团。一个团!情况相当严重。可是,决不能被敌人吓回去,黑夜里,敌人在溃败,我们的号兵连就是一个师!怕什么?

    雄壮的冲锋号声,震撼着山谷,我带着通信队飞一般地向南冲去,那股声势,真似山崩地裂一般。不一会,就听到前边响起杂乱的枪声,并夹杂着人喊马嘶。我们一边冲,一边组织短促的冲锋枪射击。用手榴弹消灭了几个机枪点,敌人抵抗的劲头就不大了,加上我们又吹号,又咋呼,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红军,便乱了套,漫坡遍野乱奔乱突。这时,走在后边的军直机关人员,也一齐拥到前边来了,挥舞着扁担、菜刀,漫野地里抓俘虏。号声和“缴枪不杀”的喊声,汇成了一股巨响。没有半个钟头,战斗结束了。战士们和参谋、译电员、伙夫一个个都背着许多枪,押着一串串俘虏,集合到公路上来。

    和周希汉一样,红四军十师二十八团团长王近山在追击中,也创造了奇迹。红四军十师从竹峪关以东的丝罗坝、黄中堡地区出击,一举突破敌军防线,直插敌纵深。王近山的二十八团一路过关斩将,连克敌数道阵地,以最快速度冲在全军最前面。为了兜住溃逃之敌,军长王宏坤命令王近山在前面指挥十师四个团作战。王近山率部不顾道路泥泞,翻山越岭,直插达县以北,抄到了敌人溃兵前面。傍晚,王近山率前卫二十八团来到一村庄,布置完警戒,又累又饿的王近山刚想休息,突然接到报告,一支敌军大部队过来了,看样子有数千人。一听敌情,王近山一下子来精神了,他立刻命令,战斗准备。有人担心,敌人数千,我们这里才一个团,且连日急行军,部队又困又累,今天一天一口热饭都没吃,是不是联络上其他部队再动手?王近山眼睛一瞪:“有敌人打还吃什么饭?打完这些敌人再吃饭。”

    王近山迅速指挥部队向来敌发起猛攻。溃败之敌突遭迎头打击,顿时乱成一团。不过一个小时,王近山就吃掉了这股敌人。事后才知道,这股敌人是杨森部一个整编旅,王近山以灭此朝食的勇气,创造了遭遇战中一个团全歼敌一个旅的光辉战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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