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太仓之光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何建明 本章:第二十二章 金太仓之光

    现在该说到太仓了。

    写苏州假如不写太仓,我母亲不会饶我,就是在天堂里的父亲也不会轻饶我,因为从小我的双脚中有一半是踩着太仓的土地长大的。我的父亲有两个妹妹嫁在了太仓,我母亲有两个姐姐嫁在了太仓,我的干爹干妈在太仓,你说我能忽视了太仓?那不等于忘本吗!

    问题的最关键是,太仓是苏州人甚至是江苏人的一块“心头肉”——为了捍卫这块土地,江苏人没少跟上海人较过劲。上世纪中叶之后,地少人多的上海人一直想把“隔壁”的太仓划为己有,并且多次与江苏商量这件事,可江苏人就是不干。苏州人和太仓人也渐渐死了想攀上海亲的这份心,像一个多情的少女尽情地爱慕着邻居的俊小伙而不敢言及婚姻一样,只能把爱情深深地埋在心底……这都是“文革”前后某一个时期的事。其实连我这样的常熟游子在心里也一直存有一份想成为上海人的情结,理由并不复杂:我们常熟离上海也近,很多生活离不开上海。

    但在国家范畴内,行政区域的界限是主政者心目中天大的事,谁想越境寸尺,谁可能就是大逆不道。

    太仓人在很长时间里处在江苏与上海之间的那种不明不白的复杂而微妙的关系之中,想有所为,却很难有为。

    风头火了,东边的眼红,西边的省城又在想:这个太仓是不是又在想“叛逆”了?

    落后了,东边的在想:你江苏既然管不好,干脆划我上海来何妨?

    美的你!太仓没发展好,就因为受你上海“毒”太深!江苏方面又有人嘀咕。

    太仓人真的很难。太仓干部在我采访时没跟我说过这些,但我是半个太仓人,怎不知其心头的甘苦?

    太仓与昆山一样,都是紧挨上海的苏州两个县级市。昆山人有点敢爱敢为,他们在七八十年代与上海人攀亲结姻时就没怕过谁;相比之下,太仓人没昆山人那么敢碰硬和敢冒险,他们即使与上海人好,也是“悄悄的进军,开枪的不要”。

    这就是太仓人——改革开放之前的太仓人。

    然而今天的太仓则不是这个样了,他们的观念、他们的思维、他们的工作姿态早已彻底地变……

    我们还是来重新全面认识一下太仓吧——太仓这个名字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就像常熟的名字一样,太仓的名字本身照映了江南鱼米之乡年年丰收的景象。早在三国时代,吴主孙权开创东吴基业后,年年丰收,百姓欢欣,国力增强,于是在靠海的一片广袤沃土上建设了无数存粮的大仓,久而久之这里就被称做“太仓”了。

    中国的元代,政府便开始开发海上运输业,太仓被作为中国的始发港而从此迅速繁荣起来。据说为了建太仓城,当时的政府一声令下,几天时间里,就从我老家的支塘运去了无数砖瓦和木料,几十天内就建起了“太仓城”。

    “漕运万艘,行商千舶,高樯大桅,集如林木。”这是当时太仓港的繁荣景象,堪称“第一码头”。

    明永乐、宣德年间,中国大航海家郑和七次下西洋,每一次都是从太仓港起航的。郑和屡次下西洋的航海壮举,也给太仓港带来了更多的荣耀与繁华。至明朝中叶,这里已形成亦耕亦渔、亦工亦商的多元经济格局,商品经济相当发达,社会获得空前发展。尤其是融各种元素的文化汇聚此地,使这块土地有了更多文化艺术方面的探究与创新可能,其中最有影响的有娄东画派的形成(太仓亦称娄东,是因为它位于古航道娄江之东)。明末清初,太仓的王时敏、王鉴继承前代画家传统,首开娄东画风,被誉为“画苑领袖”、“后学津梁”。娄东画派曾是清代盛极一时的主流画派。

    让太仓人最感自豪的还有一件事,便是太仓乃是中国昆曲的发源地。

    现在大多数人知道昆曲是昆山人创造出来的。这一点亦非虚假,不过,追根溯源,昆曲最早一直是流传于太仓和昆山一带的一种民间戏曲,而昆曲真正成为“拿得出手”的曲种,是因为后来一直定居于太仓南关的魏良辅,潜心数十年收集和总结了流传于当地的昆山声腔和北曲的一些优点,又融入这一带民歌的元素,才革新、创制出了流丽悠远的“水磨调”,即真正意义上的昆曲。

    太仓人认为昆曲是他们的祖先创造的,还有一条根据是:在清初,宋直方的《琐闻录》和叶梦珠的《阅世编》记载:一位善唱北曲、素工弦索的张野塘,因罪流戍太仓,魏良辅非常欣赏此人,将女儿许配其为妻,使张野塘成为其改革创新昆曲的得力助手。张野塘“并习南曲,更定弦索音节,使与南音相近,并改三弦之式”,在此基础上融合南北声腔,组建了弦乐、管乐配置完备的丝竹乐队,为昆曲伴奏,故而使昆曲真正开始成熟。

    “一曲丝竹心已醉,梦听余音夜不寐,内中微妙谁得知?仙乐霓裳人间回。”江南丝竹是中国传统乐器中的一个重要种类,它属于太仓之种,所以太仓现在被国家文化部门授予“中国丝竹之乡”。

    太仓不仅是戏曲、民乐之乡,而且还是许多民间故事和传说的重要发源地。其中最有影响力的《牛郎织女》——这对千古不朽的“中国情人”的故事——据说就是产生于此。我小时候就去过太仓城厢南郊的一个叫黄姑村的地方,听父母讲以前这里有一座牛郎织女庙,1958年大跃进时拆掉了,近几年又修了起来,只有庙前那棵千年古银杏树从来没有挪过窝。“七夕女儿节”,在我们老家又称乞巧节,亦叫香汛节,每年逢此节时四方善男信女蜂拥而至,虔诚地举行祭祀仪式。

    文化得以如此多姿,皆因太仓有个“六国码头”的大港。古时太仓因港兴业,现时太仓的繁荣仍然没有离得开港口的作用。

    相比之下,太仓在苏州各县市中常常被称为“小弟弟”,除了它特殊的地理原因外,太仓地小人少,与大块头常熟、张家港比自然小得多。常熟总人口超过百万,张家港有八十多万,太仓只有四五十万人,面积也比上面两个大县市小了近三分之一。过去通常情况下如此论说太仓,太仓人自然心里不服气,但不服不行,因为中国许多事是要看“总量”的。于是太仓吃亏是必然,“小太仓”的名声也是这样有意无意中形成的。

    太仓人憋足劲,这些年“小个子”使出了大劲,连年跨上新台阶,与昆山、常熟、张家港、吴江几位老大哥一起,也进入了全国百强县市前十名。可是苏州人知道,太仓能进百强前十名,使的劲儿绝对比几位老大哥要多得多。所以当获悉太仓进入百强县市前十名时,苏州领导特意跑到太仓表示祝贺。“小弟弟”进入百强前十名,对于苏州来说意味着“全体出线”,对太仓来说则意味着从此谁也别小瞧了“咱”!

    “咱是好样的!”太仓人扬眉吐气啊!

    开始我并不了解,后来才知道,十多年前的上世纪末,太仓有过一段“屈辱”的时光。那个时候苏州除太仓之外的各县市发展得已经相当强大,一直高居于全国百强县市的前五位,惟独太仓这个小弟弟始终没能上百强前十名的榜。那些年与太仓一路之隔的邻居昆山发展一日千里,“昆山之路”的光芒和声望闻名天下,他们的开发区经济模式如日中天。恰巧那时正在进行撤县改市的风潮,于是有人在苏州领导面前出谋:干脆把“强昆山”与“小太仓”合在一起叫“昆太市”吧!

    “昆太市好啊!昆太市一旦成立,我们可以同上海市较量较量了!”昆山人暗里欣喜若狂。昆山人是能干大事的,他们对此十分拥戴。然而太仓人心酸死了,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种“屈辱”的合并。

    此事真假我没有考证,我想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其实在1988年前,昆山是不如太仓的!”陆冬权,一位解放前参加过地下党的老太仓人告诉我。

    “我给你举个例子: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当时我们太仓还有1620万斤粮食在粮库里放着,是多年积存下来的。县委看到老百姓的地里没了收成,便决定将这些粮食拿出来救济大家,结果使太仓老百姓安度了三年困难期。可昆山那时穷得不行,老百姓拆了房子跑到我们太仓的一些富裕镇上去换粮食。我们的老百姓还不敢把粮食换给昆山人,县委也不敢,后来是苏州专区的领导发话后才给昆山人换了,那可是救命粮啊!太仓有粮,是因为我们没有在浮夸风中虚报粮食数量,结果队队都有余粮,百姓没有因大灾饿肚。从合作社开始到人民公社的那几年里,太仓人向国家交粮一直是全省第一名。所以我们太仓自古以来有‘金太仓’之称。”陆老说。

    而今天当我们再步入这片金灿灿的土地时,你会惊喜地发现,“金太仓”是真正意义上的名不虚传。

    近十年间,太仓是苏州各县市中变化最大的,其增速和增幅也是最大的,主要标志不仅体现在它的地区生产总量上,更体现在它的人均水平上。但那次我在饭桌上听到中共太仓市委宣传部长陆卫其说出的另一个数字令我惊奇不已:太仓现有近50万人口中,竟然有百岁老人好几十位!九十岁以上的有一两千人……

    “我们太仓的‘老寿星’是全苏州最多的!”陆部长很自豪地告诉我。

    这让我暗暗吃惊,因为过去一说起经济发展,有一件事总挂在我心头:父老乡亲们口袋里的钱和存在银行里的钞票比以前多了,生活和寿命是不是也比以前更好、更长了?

    以前在别的地方采访,听说过长寿乡一类的事,比如像风景如画的海南三亚的南山一带有个长寿村,到那里一看是因为那里的人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美丽海滩边,空气和风景太好了,不长寿才怪!还有某省的一个长寿村,因为那里的山民根本就是生活在原始状态下,虽然百姓吃的住的和穿的都还十分差,但那里绝对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太仓和苏州不一样了,都是全国发展最快的地方,工业化和现代化程度几乎是最高的地方,这里要是也有“长寿村”和“长寿乡”了,那才叫稀罕!

    可是太仓人告诉我:他们不仅有“长寿村”和“长寿乡”,而且现在整个太仓都成“长寿市”了!

    这是奇迹。这是苏州的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另一个奇迹!不总结和宣扬这个成果,定是一种失误。

    我在太仓采访听说这事后,比听说太仓这些年增了多少财政收入更兴奋,于是我在有限的时间里到了两个村,一个叫协心村,一个叫太星村。它们都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示范村,不过到这里一看,你会感受到这两个村没有半点那种浮夸的仅靠钱堆成的新楼房和闪光锃亮的路面的那种所谓的“新农村”气象……

    协心村完全是一个保持着我童年所看到的那种自然村落的普通村子。老百姓的房子也都在老宅基上的那种属于自建的小楼房,甚至还有些平房。但无论近看还是远看,都非常整洁和新颖,原来前年村上和农民各出一半对所有房子进行了“外包装”——瓦和墙统一用了同一种颜色。“这个好,看起来整洁,也好看。”农民们自己说。

    协心村共174户,756口人。除了村口有一条公路可以通向外面的世界外,进村的路是条水泥路,一般不见大车进出。一条清澈的村河贯通全村南北,河两边是绿荫花木。各家各户宅前屋后的小竹园与蔬菜地相嵌在一起,看上去是很舒心的那种“农村”韵味……在河的另一边是一长长的壁画,绕过河道凑近一看,原来上面是农民们请镇上的文化站同志画的一幅巨型“农村风俗壁画”,一百多米长,很有气魄,也很符合江南乡村风情。这是我在江南大地第一次见识到的一幅宝贵农民壁画。再往村里走,才发现许多民宅的墙壁上都有些不同类型的风俗画,其中有一幅还是主人家自己搞的一个“画展”,虽然画功并不精深,但却十分富有童趣。在村河的中央,有一座很“江南”的廊桥,名曰“双沟亭”。坐在双沟亭上,抬头见一“清水河波”的檐画,低头是脚下的潺潺流水。在此坐上片刻,十分惬意。亭子旁边,是农民们自置的协心村“十景”,其中有“明珠赏月”、“莲池赏荷”、“农家菜地”、“桃花半岛”、“桑园竹林”等,别致优雅。

    再细看沿河两边的农民宅居,发现每家每户有场有地有园有林,十分自然且实用。那场是我小时候看到的用做晒谷与夏天傍晚露餐纳凉的地方,那地是种些家人爱吃时鲜的菜圃,那园是养鸡鸭等家禽所用,还有林地一般都植的是观赏花木……所有这些,看得出这样的社会主义新农村才是农民们最喜欢的真实的生活景象。

    “建设新农村,争做新农民,创造新生活。”一幅标语这样写着。

    再往里走,没有想到这个极雅静的村子竟然还有一片意想不到的美景——“农家乐园”:你不能不乐,尤其从小生活在江南的人,你会在这个并不太大的地方寻找到童年的许多景物,比如桑树,比如磨盘,比如纺纱机,比如小竹林,比如囤粮的仓库,比如罱河泥的网等等,应有尽有。

    “现在生活变了,许多过去农村用的东西和长的东西看不到了。尤其是我们的孩子,虽然生在农村,可他们并不认识许多农作物和过去我们使用的农家用具。建这个农家乐园为的是让过上新生活的年长者对过去的生活有个念想,对孩子们来说让他们长点有关农村的基本知识……”村长这样介绍道。

    我听后频频点头,这才是一个最从农民实际出发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这也是苏州人、太仓人精致、细腻和讲求实效之处。在这样的地方,人的生活才会乐悠、长寿。

    从协心村出来到了另一个叫太星的村子。

    与协心村的那种自然状态的乡村相比,太星村真的有点像太空中的星星一样美丽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这里是一幢幢全新的现代化别墅,其规模与气势都相当不错。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漂亮的别墅之间不仅有宽敞的马路与葱郁的绿化带,还有非常宽阔的湖池,以及湖旁的亭榭、白色护栏……所有一切,倒映在粼粼的湖中,又经了一阵阵微风吹拂,波光闪闪,使得太星村真给人有点太空之星的感觉。

    “李源潮任江苏省委书记时曾两次来过太星村,夸这里是生产发展、生活富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太星村能有今天,主要还是靠带头人柳国豪……”太仓同志说。

    这是料想中的事:太星村与所有富裕起来的其他新农村一样,它有一位无私奉献且极其聪慧、品行高尚的干部支撑着。柳国豪是太星村的村党支部书记,老百姓没有不念他好的。人家说他是太星村的吴仁宝,因为他与吴仁宝一样当了几十年的村支书,而且也像吴仁宝一样上了全国五十名“著名村官”榜。

    太星村原来是出名的穷村,因为地处偏僻,也被叫做“边角村”,在太仓的村子中有些另类。1976年,30岁的柳国豪当上了第五任村支书,从那天起,他把整个心思放在为村子谋富裕上。靠的还是赶上了苏州乡镇企业发展的快车。1985年,太星村成为当时的乡镇明星企业。6年后,柳国豪被调到镇电厂当厂长,这期间村上的企业出了问题,产品卖不出去,面临倒闭困境。柳国豪重新回到村上当支书,这回他再也没有离开,一直到重新把太星村建设得远近闻名。2000年乡镇企业转制,按规定任村干部的他是可以持大股的,可柳国豪带头与其他村干部将“好处”全部奉献给了村民,并为村集体保留了一笔丰厚的股本。后来村企业效益不断往上攀升,村民吃、住、用样样享受着集体经济的恩泽——第一个“电话村”,第一个“手机村”,第一个“秸秆气化村”……

    现在太星村是什么样子?

    走进一家三层新楼的农户,女主人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嫂子。她告诉我,她家原来的房子是80年代造的,现在这幢286平方米的新别墅是村上前两年分的,自己只花了十几万元,“连装修都算进去了。你看看我这房子在你们城里会值多少钱?”老嫂子满脸幸福地问我。

    “至少值五六百万吧!”我上下走一趟,又站在别墅门口看了一下,羡慕地告诉她。

    “啊呀,值这么多钱啊!我得再去谢谢柳书记……”老阿嫂双手拍着膝盖自言道,“这么好的日子,我不活到一百岁亏死了!”

    “哈哈哈,肯定没问题,没问题。太仓人都能活到一百岁!”

    太仓人这样发展下去,真的有很多人能够活到一百岁。这是许多太仓人给我讲的话。他们的理由是,太仓的发展从一开始就注意了科学发展观的理念。有人认为,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在党的十六大以后提出了科学发展观的理论,并不是一下子冒出来的东西,而是我党在继承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基础上形成的指导现阶段我国发展的一个具有创新意义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重要理论,它来自于我们多年的发展实践,这应当包括像苏州这样走在全国前列的发展实践经验的总结。所以说,科学发展观的理念及其实践应该说在苏州地区特别是像太仓这样的地方早已是一种自觉意识和自觉行动。

    我在太仓采访时,现任市委书记的浦荣皋给我讲了几件事,使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件事是关于太仓的人口问题。

    1949年,当时太仓的人口是30万人。到上世纪70年代初的二十多年时间里,那会儿受“人多力量大”和农业学大寨的影响,太仓的人口增长率也不低。最典型的例子是,太仓有个妇女,仅38岁,结婚18年,怀过18个孩子。由于当时避孕措施差,她自己也烦透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孕,一气之下,甚至将肚子放在桌角上顶,喝不干净的水,但都无济于事。她说自己的肚子像装米的口袋一样从来就没有空过。后来太仓人意识到人口增长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对党的计划生育政策执行的力度非常大,也非常自觉,而且将这种自觉同人的生命质量和百姓的生活质量联在一起,所以从上到下都能把少生优育与谋求幸福日子联在一起。

    “少一张嘴,就少一个人跟我们抢土地、抢饭碗。”太仓百姓中很流行这句话。太仓因此成为全国第一个实现人口自然增长率降到10‰以内的县。特别是1995年到现在的十几年中,连续保持着人口负增长的水平。

    “30年中我们太仓少增长了二三十万人,就等于少被人为侵占了二三十万亩土地。我们太仓在苏州是个小县,可现在我们拥有可用的农业可耕土地面积却是全苏州各市县中最多的一个。人少地多,在经济发达的苏南地区就是最大的发展潜力和优势。这几年为什么我们能够赶上或超过苏州地区的几个老大哥市县的发展水平,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的有足够的土地空间。我们太仓紧挨上海和苏州,寸土如金的优势就很容易成为一种低投入、高产出的既好又快的发展现实。”浦书记说。

    第二件事是太仓百姓的安全系数高。

    太仓人讲心态平和、贫不仇富是自古出了名的。据说明代邻居昆山有个沈万山“富甲江南半边天”,太仓人对此并不眼红,他们依旧将心思放在种好“家门树、宅边地”上,于是才有了魏良辅这样的人潜心数十年去采集和总结流传于当地的昆山声腔并将它们与北曲相结合,推陈出新,加工创造出了“水磨调”,发展为中国艺术中“百戏之母”的昆曲。

    太仓的这种传统民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印象。那时我几次到干爹干妈家小住,他们的家门从来不上锁。到了春节,一般的人家总有不少亲朋好友送的糕点糖果、鱼肉鸡鸭一类好吃的东西。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都比较珍贵,是百姓家的主要家当。可我那些太仓亲戚和干爹干妈家基本上白天黑夜都是敞着门的,好像很少听说有什么被偷盗的事发生。即使到了90年代,我偶尔回老家探亲到姨妈、姑妈和干爹干妈家,仍然见他们保持着过去“夜不上锁”的习惯。近十来年,靠近上海和苏州一带外来工太多,社会治安差多了,但太仓仍保持着“一方平安”的风气。倒不是那些流窜盗窃犯不到太仓作案,而是他们一入太仓之地就很难得手,因为太仓从城镇到每个乡村,都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现代化治安体系和令小偷小摸者十分惧怕的“护村嫂”队伍。“一般盗窃案件,从报警到破案不会超过两小时。”太仓公安部门的一位民警这样说。我感到十分惊异,问其是否夸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设备?他说:“绝对不是夸张,要说设备也确实有一些,但更在于我们靠‘天眼’帮忙……”“天眼”是什么?电子探头?“是,但不全是。”太仓民警笑而不答。再向浦书记打听,人家回答我说:“我们的目标是要把太仓打造成长江三角洲最具安全感的城市。太仓之所以叫太仓,就是太平的粮仓、幸福的天堂之意,我们现在自己说的是要建‘平安太仓’。”

    第一件事的结果已经说过,在寸土如金的地方,人少了,腾出了地,太仓现在有50余万亩可利用的土地,已经成为这个小城市最具潜在价值的“金库”。

    第二件事——“平安太仓”的结果,是最能让世界上那些富国大亨们流口水的另一种“金库”。

    在太仓有一位德国老人叫克罗斯特,他的名声不亚于市长、市委书记,太仓百姓都知道这个“德国老头”。大家都知道世界上发达的国家大多数在欧洲,而欧洲人中德国人算得上是“上等之上等者”,他们非常在乎生活环境和工作环境,“挑剔”也成为德国人的一种“代号”。

    上世纪末的某月,克罗斯特来到中国。他像其他德国人一样开始注意到东方大国的崛起,相对于停滞不前的德国与欧洲,克罗斯特觉得应该把投资转移到中国这样一个具有巨大发展前景的地方。然而在多数德国人和欧洲人的意识里,中国仍然缺少良好的人文环境和优美的自然环境,在他们看来所有发展中国家都是“乱糟糟”的不堪立足之地。但因为巨大的生意诱惑,他们不得不“捂着鼻子”来到中国——克罗斯特就是其中之一。

    他先来到深圳,又到了上海。用克罗斯特的话说,他被深圳和上海的大发展所陶醉,但并没有在陶醉中想掏腰包在这些地方投资。原因可能只有一个:中国的许多发展非常快的地方对于欧洲人来说并不具备真正的诱惑力。克罗斯特有一天听人说“上海郊区”的太仓不错,可以去看一看。于是克罗斯特出了繁荣而又喧闹的上海……

    “请先生下车吧!”才几十分钟的路程,克罗斯特被邀下车。

    “这个地方很像我的家乡呀!”克罗斯特望着眼前被绿荫簇拥的小镇和一条条干净整洁的公路及恬淡宁静、青白相嵌的居民房舍,还有街头巷尾悠闲自得、脸上总挂着谦和微笑的行人,不由惊异万分地感叹道。

    参观过小镇和村庄,游过庙宇与长江港口,还津津有味地吃过地道的太仓本地菜肴及驰名中外的浏河口鲜河豚后的克罗斯特,突然对主人说:“我要找的新家园就是这里!”于是克罗斯特留在了太仓,连同他的资金。

    “我太喜欢太仓这个地方了!人比较少,主要很卫生,基础设施好,道路宽敞,距上海、苏州又近。这里的城镇与我德国的家乡一样,不大,但什么现代化设施都不缺。更主要的是太仓人不躁、平和、善良、热情。我喜欢游泳和打网球,也喜欢古典音乐,对中国功夫也感兴趣,这些太仓都有,而且还有长江,还有清新的空气与常青常艳的花木,所以我特别喜欢这里……”克罗斯特说起太仓就像话说自己的家乡德国。

    太仓之美、之舒适使克罗斯特在太仓一呆就是8年。2004年,他到了65岁的退休年龄。德国是个讲究福利的国度,一般到了退休年龄的人都会选择自由自在、安度晚年的生活方式。可克罗斯特例外,他对太仓的感情使他改变了德国人特有的性格,他继续留在了太仓,并且做了一件让太仓人和德国人都十分感激他的事——克罗斯特在太仓工商部门登记注册了一家咨询公司,这公司的全部营业范围是帮助德国企业来太仓投资服务。从此以后,这位白发苍苍、身板硬朗的德国老人不时地穿梭在中国太仓和德国之间,成了太仓的“招商大使”。几年来,经克罗斯特先生引荐介绍,有近20家德资企业在太仓投资落户。其中有一些是全球著名的跨国公司,比如像耐克公司等。顺便说一句:耐克公司最初的投资是3000万美金,后来不断扩大,最后甚至把全球的销售总部都搬到了太仓;现在已经是全苏州外资企业交税的第二名。

    克罗斯特为太仓的发展作出了特殊贡献,他把太仓当做自己的第二故乡。太仓人民感谢这位诚实和勤奋的德国老人,并且始终把他当做太仓“自家人”,苏州和太仓授予克罗斯特先生“荣誉市民”和“五一劳动奖章”。

    这一份荣誉是克罗斯特理应得到的,然而也是太仓人自己给自己颁发的最高荣誉——因为他们依靠科学发展的理念,实现了一个让世界上最发达国家和地区的那些企业家爱上这块土地的可能,并且令现代化的太仓更加金光闪闪……

    苏州官员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在新加坡,新加坡人都知道中国有个苏州;在台湾,台湾人都知道昆山,甚至把昆山比作台湾人的第二个故乡;在德国,许多德国人不知道苏州,但却知道中国的太仓——“上海边的美丽城市太仓”。

    这是因为今天的太仓是中国德资企业最多、最集中的城市,所以太仓在德国的声誉非常高,甚至超过了北京和上海。太仓人对此很得意。其实我知道太仓人的得意之处是因为德资企业一般都是些附加值特别高的现代化国际企业,占地少、产出高、效益好,故而使太仓获益多多。比如,德资企业讲究人才培养,对企业的技工素质要求很高:进厂的工人都得经过培训,甚至有的是必须经过几年的培训之后才能进厂。这让太仓本地青年因能被招进德资企业而获得双向好处——既有了挣钱不少的工作,又有了终身受益的过硬技术。

    著名物理学家吴健雄是太仓浏河人,生前曾几次从国外回到家乡这块美丽的土地。她去世后,太仓将她故乡的中学改为健雄职业技术学院。这个建筑风格独特的学院坐落在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上,占地500余亩,太仓市政府投资五亿多元。现在有4500多名在校学生,生源不仅是本地的,还有不少是江苏其他地区的,共设21个专业。德资企业在太仓的迅速建立,使得这座职业技工学院有了用武之地,现在学院每年要为德资企业培训一批技工学员,而这些学生的培养费用全都由德国企业支付。

    “学生一般到德资企业后,要签5年时间的服务期。到目前为止,经我们培训的学生到德资企业后还没有一个离开过德资企业,这些学生大多已经成为企业的骨干。德资企业如此重视员工的技术培训对我们中国企业是一个非常大的震动。曾经有一个德国企业家这样对我们说:‘你们中国的高速公路很多,但质量不好,原因之一就是修路的技术工人能力不够,而德国的情况相反。’舍费勒是德国著名的企业,现在太仓投资。他们有自己的一个培训中心,花了几千万元,招收的学员都是我们中国人,平均每个学员要花费五六万元培训费用。他们认为这种培训是必须的,在德资企业家心中有这样一个理念:企业的技工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太仓能够成为德资企业在中国的主要落脚点,首先是因为他们看中了我们这块土地,而德资企业重视技工的培养,又使得我们一大批在德资企业工作的中国工人的素质大大提高,同时又反过来促进了我们本地中等教育向职业技术化培养学生的目标发展,因此也带动了本地企业的技术人才的培养。就拿我们健雄职业技术学院来说,现在我们的学生有一半是为本地企业定向培养的学生,其中多数还是民营企业。”学院的陈书记这样介绍。

    那天从健雄职业技术学院出来,正好走到德资企业工业园区,顺便作了简单地参观。地方并不大,十几平方公里,除了“大众”、“舍费勒”等制造企业外,多数德资企业占地并不大,可是他们每年向当地政府交的税收却非常高,根本的原因是多数德资企业是非劳动密集型企业。

    太仓坚持科学发展理念,吸引了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发达国家企业在此投资,同时这些非劳动密集型外资企业在此投资又为本地实现了少占地、少污染、高税收的发展目标,使得太仓后劲勃发。

    “金太仓,银嘉定,铜常熟,铁崇明,豆腐吴江,叫化子昆山……”这是我小时候就知道的一串顺口溜。几十年过去了,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昆山因为“自费开发区”吸引台资走出了一条外向型发展道路,成为全国百强县之首,从“叫化子昆山”一跃成为“钻石昆山”;常熟实力一向比较强,这些年民营企业的发展走在了全省前列,“铜常熟”变成了“翡翠常熟”;“豆腐吴江”现在也了不得,彻底告别了水做豆腐的穷酸相,成为靓丽的“锦绣吴江”;而太仓的发展则始终保持着自己有板有眼、不乱阵脚的风度,因此它的“金太仓”地位没有改变,倒是由于科学发展观的理念早在执政者和民众中深入扎根,所以他们的社会进步始终处在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的理性发展势态,“金太仓”的金光也越来越显得耀眼。

    然而太仓的真正亮点还在它的港口。

    比起张家港,太仓的浏河港口无论从历史和所处的地理位置来讲都比前者要强得多。浏河港口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太仓港。历史上的太仓港正如前面所言,早在元代就是大中华的“第一码头”,明朝永乐年间因郑和在此下西洋更是名扬天下。只是后来上海滩、吴淞口在中华版图上出现后,才使上海港抢了太仓港的风头。改革开放之风吹拂神州大地,港口作用越显重要,于是昔日风光数百年的太仓港再度被有识之士纳入视野……

    “太仓的发展,不能不说是依靠了几届领导的叠加式的发展眼光和敏锐的战略思路。”老前辈、曾任两届太仓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陆冬权数说太仓近几十年的发展史时,给了我一个十分清晰的轮廓,“我们太仓,旧时就是皇帝的米粮仓。新中国成立后,太仓向国家上缴的粮食在苏州各县中也是人均水平最高的一个县。乡镇企业上来后的80年代,我们的乡镇企业水平也高于昆山。后来昆山人胆子大,搞了自费开发区,一下子把太仓和其他兄弟县市甩在了后面。当时我就曾向县领导讲过:昆山与太仓不一样,他们搞开发区可以,因为他们的水塘地多,有足够的空闲地。我们太仓是旱地多,好地多,要搞也得搞‘巴掌型’的经济,一巴掌也能打得响,两巴掌更好。人家昆山是‘拳头型’,一个拳头就非常有力量,而且若干年后确实证明了‘拳头’胜过了‘巴掌’。1988年,我已经到了人大工作。县领导班子开始研究太仓的发展思路时,首先想到了港口问题,于是派我为组长,到上海、南通、张家港等地调研。上海的同志建议:你们太仓有建港口的条件,可以先从小码头做起,先搞个3000吨码头。我回来向县里写了一个建港的报告,县委当即表态要搞。没多长时间,昆山的副书记周振球调到太仓。他一上来就主张搞太仓经济开发区,就是现在我们的太仓开发区,前身叫‘娄东新区’,按照昆山模式进行的,并成立了一个开发指挥部,我也被调去工作。当时新区的规划起步是4平方公里,远景为12.5平方公里,请了上海同济大学专家来设计。当时县委的这一决策开拓了太仓发展的新思路。1993年太仓撤县建市,港区建设正式开始起步。中间我有一段时间被派到陕西当‘交流干部’。回太仓后被调到港区任常务副指挥,负责开发。当时其实还只是一个初步的蓝图,除了划一块地外,基本上还是一张白纸:整个港口开发区只有一座桥,一个码头——是石化专用码头,而且刚刚开始在打桩,其余是一片荒地……太仓市委、市政府这回对港口开发有了大手笔,一下子推翻了原来的规划图,重新画了一个80平方公里面积的大港区。当我再次到同济大学去请专家设计时,上海人一听就叫了起来:你们太仓人想干啥?我们上海市区也才几百平方公里,你们一下要搞80平方公里的港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呀?于是我们只好解释:太仓沿长江有几十公里长的岸线,如果稍往纵深延伸4公里,加起来就是100多平方公里了,这不正好可以建一个大港区嘛。上海人将信将疑地帮我们弄了一个新规划图。最后报到省里,审批下来的是一个6平方公里的港区开发‘启动区’,即现在的太仓港口的石化码头那部分。之后我们又请了交通部规划设计院设计,这一次规划将太仓港区扩大到20多平方公里。实际上这个面积是太仓港口规划图,其中包括了石化码头、集装箱码头和干散货码头,共计23平方公里。至此新太仓港基本形成。1996年,我们的港口被国家批准为一类港口,进入真正意义上的港口发展快速通道……”

    在太仓采访时,不少太仓人告诉我,太仓港口的真正发展是与市委、市政府的正确决策有着直接关系,同时还与中央和江苏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高度关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回良玉同志任省委书记和国务院副总理期间都曾到过太仓港,他对太仓港给予的关注和支持使得这个老港口得以换新貌。李源潮同志出任省委书记后,更是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和具体的指导,并且先后多次到太仓港现场办公。梁保华就不用说了,他出大学门后就在太仓工作,搞新闻出身的他对太仓和太仓港情有独钟。他认为,太仓港的战略意义不仅仅限于太仓和苏州,太仓和太仓港还是江苏全省的江尾海头的战略重镇。

    上面这些都很重要,但太仓港近年得以迅速发展并成为上海港边的另一个新兴大港,是与另一个太仓人有直接关系的,他就是后来出任港区管委会主任的高阳。

    高阳最先是在太仓名镇鹿河成名的。

    地处长江与大海交汇之处的鹿河镇注定是个有争议和有风浪的地方,高阳就在这里扬起了他的命运之帆。这位曾在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过的文职军人,身上却有一股武将之气。转业到老家后,没多久就被任命为鹿河镇党委书记。那是1990年的事。那时正值苏州市乡镇企业大发展的时期,各路神仙,各显神通,高阳自然不甘下风。像毗邻的张家港秦振华一样,他上任初始就在干部大会上“高扬”起了“四有四要”:有第一要争,有红旗要夺,有排头兵要占,有高峰要攀。

    高阳唱高调——鹿河人第一次对新任书记有这样的印象。

    “鹿河地方小,但我们有一个太仓的纺织企业大单位——麻纺总厂。麻纺总厂不兴旺,鹿河镇经济就少有雄风!所以鹿河镇要振兴,必先振兴麻纺厂!”高阳又在唱高调。

    怎么干?鹿河在高阳去之前已经成为全太仓的五个困难乡之一,“背水一战呗!”高阳说。

    他用的是军人作战的术语。

    “背水一战”在江海交汇之处的鹿河颇有现场感。于是麻纺总厂在负债情况下一举投资450万元,很快以万锭规模使得全厂满负荷生产……麻纺总厂活了,全镇工业当年就实现扭亏为盈。

    饮马长江水,高阳出奇兵。

    “长江为什么奔腾不息?是因为它有向往大海的胸怀。鹿河经济要腾飞,我们不能光站在江海之汇处转,必须把目光放到鹿河之外的地方。”高阳说。于是全镇的经济战略转移开始了——外向型发展思路开始真正起步。

    “雅鹿服装”是鹿河的一个名牌,如今不仅在太仓,在全国也是驰名品牌。它就在鹿河镇,就是在高阳的战略思路中被聚焦闪光的一个企业。

    国家纺织部长参观后高兴地称其为“飞舞的小龙”——鹿河镇从此成为太仓乃至苏州和全国纺织业中的一条“飞舞的小龙”。

    周振球书记慧眼识高阳。两人在如何把太仓经济搞上去的问题上有特别的共识——必须走出封闭圈子,向外向型经济发展!

    “你在小镇上已再难有发挥余地了,该到大风大浪中搏杀了!”周振球在确定港区建设新思路后,有一天悄悄对高阳说。

    后来高阳真的被任命为太仓港“一把手”。

    “高阳到港区工作后就有了一个大手笔和一个好运气:国家头号运输公司——中运公司看中了我们的太仓港!”老前辈陆冬权回忆说。

    中运公司是运输业界的“大块头”,他们的到来使太仓港的分量一下子变得重起来。

    “OK!这是一个可以建成世界级大港的地方,我太喜欢这里了!”说这话的是黑格先生,他曾是美国的国务卿,也是中运公司的顾问。1994年老黑格站在长江与大海交汇的太仓港时,忽朝东、忽向西,前后来回眺望了半天后发出如此感慨,末了他说了一句令太仓人喜出望外的话,“这块地方很好,我会介绍许多美国公司到这里来投资的。”

    后来美孚公司真的来了。

    后来阿莫克公司也跟来了。

    还有路雪、和承、特灵、慧鱼、西门子等等许多世界著名的大公司都来了。

    太仓港自己也慢慢变成了港口行业的“大块头”。现今它的年货物吞吐量已达1亿吨,属于世界级大港口。

    为什么常听说那些沿江沿海的城市都在喊“以港兴市”?根本原因就在于通过建设港口可以使一个城市和一个地区的经济跃上新台阶。太仓现在因为有了一个世界级大港,所以“金太仓”的地位更加牢固,就好比金色太阳被托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而金光万丈!

    太仓港如今在苏州市、在江苏省都是无与伦比的大港,它的地理优势和天然良港的自然条件及决策者的战略得当,使得它雄风大展,风流倜傥。

    因为港口,太仓才有了影响和决定地区经济的“两区”——港区和新区,这是新太仓的重要经济板块,或者说是太仓腾飞的一对翅膀。太仓人很怀念那些曾经改变过太仓面貌的历史性人物。除周振球外,他们认为本地出身的徐建明书记和从吴江调过来的程惠明书记对太仓都有过历史性的特殊贡献。前者年轻,思想活跃,尤其是在改变太仓传统的机制问题上工作力度很大,使得政府部门的职能和主观能动性都得到了极致的发挥,最得益的是太仓的广大农民。后一位干实事,也能苦干。程惠明接手太仓时正处太仓面临宏观经济的政策调整阶段,为了把客商引进“两区”,他每年初八就带着机关干部到温州等地招商。五年下来,诸多国内外大企业纷纷入驻太仓,使太仓在万马奔腾的苏州有了响当当的“话语权”。

    太仓干部现在到苏州开会,甚至到省里开会都可以扬眉吐气地往前坐了——坐在昆山、张家港、常熟和吴江干部的同一排位置上,而且有时还能坐在这些“虎大哥”的前面。

    “哎,老浦,最近你们的眼睛老往东望,又有什么好事分点我们嘛!别那么小气好吗?”现在,“虎大哥”们时常逮住开会空档,拉住太仓书记浦荣皋。

    这当口,始终有点腼腆的浦荣皋总是腼腆地笑笑,答:“哪有嘛!我们是小太仓,怎敢与各位老大哥比试。”

    “老浦面相老实,其实他最狡猾。”“老大哥”们没辙,只好扔下一句损话。

    浦荣皋着急了,赶忙拉住列位,连声说:“事情是有,只是才刚刚开始。本来我就想听听诸位老大哥们的意见,帮咱太仓出出高招的。”

    “哈哈……看看,老浦和太仓现在风头出足,上海人都得买他三分账。”

    “哪敢嘛!我们充其量也只能做做上海的后花园、第二办公室、后拖船……搞些小打小闹。”浦荣皋还是不紧不慢地说。

    “好你个老浦啊,这上海的后花园、第二办公室、后拖船……还叫小打小闹?”

    “嘿嘿,你们就别取笑咱好吗,列位老大哥早已风光数载,我们小太仓才刚刚有些春色。等满园姹紫嫣红时,一定请大家共享。”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浦荣皋知道:在苏州地面上能成一方“诸侯”者绝非等闲之辈。曾在苏州市府里当过副秘书长的他深谙此道。

    苏州人讲求面子,除了秦振华这头北方性格的狮子,一般的干部不会事情还没有做好就先嚷嚷的。即使做得已经“成果辉煌”,也还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马马虎虎”的样子。

    浦荣皋在太仓当过数年市长,又有几年书记的经历,前后七八年了,这一套本领他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太仓这个地方,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而且读书人和干事的人比较‘海派’——受江与海的影响大。‘文革’期间又是重灾区,林彪、叶群亲自插手的‘洪泾经验’曾经风靡一时,政治后果很严重。可太仓人总体上受农耕思想影响更深、更多。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又多,人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更需要解放思想。比如说我们的城市建设,过去市区就只有一条人民路,再没有第二条超过五六百米长的大街了。这是老太仓的形象,多少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直到上世纪90年代前还是这个模样。我到太仓后第一件事是在历任领导的基础上,抓了继续解放思想,破除了凡事不求人的‘小壮蟹’意识和过温饱小日子安逸的思想。特别是在发展思路上进一步完善了战略方向,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太仓的两篇‘文章’:以港兴市和接轨上海,其实这两篇‘文章’的实质和核心内容还是一件事,即太仓怎么依靠上海优势,实现自己的发展目标。过去在极左思潮影响的年代,我们不敢东张西望。改革开放了,处在江海交汇处的太仓,这时突然发现自己既是江尾海头(长江的尾处、东海的头首),同时又是江头海尾(江苏的头首、上海的尾处)。以往我们只把上海看做别人的上海,后来发现我们太仓的经济和所有发展的大思路其实都离不开上海。离开了上海就没有了大平台,就没有了大战场。就说港口吧,我们的太仓港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上海港的配套港口。特别是上海洋山港建成后,它的辐射面已是后揽整个长江三角洲、前接世界五湖四海,其吞吐量、影响力前所未有,我们太仓港无法脱离这样的超级航母。而像洋山港这样的超级航母又同样需要在陆路和出航间有若干块跳板及浮栈,我们太仓港就是洋山港不可多得的跳板与浮栈。为此我们开始从根本上调整自己的发展定位,在太仓港和洋山港之间开辟了‘水上巴士’,使我国进出口重地的长江三角洲众多出出进进的货物都能通过我们太仓港与洋山港之间的‘水上巴士’获得最便宜、最快捷的服务。太仓港近年吞吐量翻倍地增加,一跃成为世界级大港口就是靠的自觉自愿承接洋山港的风和日丽与惊涛骇浪……”

    太仓人的这一着,使得他们获益匪浅。上海人也很满意,因为在区域和土地面积受到很大局限的地方要想把“文章”做得在世界上独一无二,没有舒展本领的空间是万不可能的。如今上海洋山港和原有的吴淞港口加起来已经达到年吞吐量5.6亿吨,位居世界第一。上海人笑眯眯,太仓人跟着也笑眯眯。

    “上海可以没有太仓,太仓绝不能没有上海。”这话是浦荣皋说的。太仓人说它是“浦氏名言”。浦荣皋自当太仓市长及后来当书记后,这话一直挂在他嘴边。

    “昆山如今发展走在苏州各市县的前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年吴克铨等领导同志率先认识到依托上海做文章的战略思路。太仓的发展靠什么?说白了,还是要走昆山之路。但同样走依托上海发展自我的道路,我们比昆山更具优势,因为太仓有昆山没有的港口,有比昆山更肥沃的土地和与上海更贴近的邻居关系。2003年之前,我们太仓与上海也有接轨的行为,但那时基本上属于自然接轨,靠的是地理位置上的邻居关系。之后我们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接轨上海领导小组’,我亲自任过组长。这一小组的成立,使得‘接轨上海’成了全市工作的一种战略行为,同时在具体操作上成为政府部门的一种职能,大大增强了它的执行力度。从此开始进入了由自然接轨到自觉接轨的崭新阶段。”我发现,浦荣皋谈起这一问题时,眼睛是发亮的。

    “这是高水平、宽领域、全方位的合作与对接。”他的声调高出几个分贝。

    上海是什么?上海对于太仓来说何止是邻居,那是天,大到你能想象得到的东西那里都有;那是地,傍在它身上就像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太仓人这么看待上海。

    “我们这儿到上海的人民广场40公里,到虹桥机场是40分钟。我们到上海办事,不会住在那里。常常是我们找上海人办事,办完事我们就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家,而上海人自己却还没有到家。过去太仓人受‘左’的思想影响,不愿把自己的这块宝地奉献出来给上海人一起享用,现在我们愿意主动奉献出来给大上海作后花园,作卫星城。

    “上海人在城里住久了,喜欢到乡下来吸点清新空气;上海人住惯了拥挤的弄堂和摩天大楼,喜欢到乡下住一住面积宽敞、宅前宅后有竹园、有花园、有小桥流水的平房、别墅;上海市区的房价很贵,想便宜一些的房子在城里难买到,我们太仓有。浏河镇与上海的嘉定一河之隔,房价却便宜一半。于是我们就在浏河镇上兴建适合上海人居住的房子,而且连电话号码也可以用上海区号(昆山花桥开发区也用上了上海电话区号——笔者注)。总之,现在我们的太仓既是苏州和江苏的太仓,又是上海和上海人的太仓……”

    浦荣皋的这番话意味深长。如果在二三十年前太仓的书记敢说这样的话,那么他的乌纱帽肯定不会戴太久。如今不一样,苏州市和江苏省的领导听这话后不仅表情没有尴尬,反而露出了欣慰,道:“你太仓能够跟上海搞得热乎,我们高兴!”

    “苏州发展离不开上海呵!”苏州领导说。

    “江苏发展同样需要上海!”江苏领导说。

    “太仓发展更不能没有上海。”太仓干部现在都这么说。

    “在‘十一五’规划中,我们太仓完成五大基地的构建,即:一是上海制造业的转移基地,二是自主创新的扩散基地,三是国际航行中心的配套基地,四是休闲旅游度假基地,五是上海服务业的转移基地。这五大基地无一例外地都是为了接轨和服务于上海而确定的战略。上海作为国际金融和航运、海运中心,它的商务成本越来越高。我们太仓正在利用地理优势和价格优势,努力使自己的城市转变角色,使其成为上海的‘第二办公室’,也就是让那些总部设在上海的国内外大公司、大机构搬到太仓来办公,从而省去一半甚至更多的商务成本。另一方面,随着电子商务和现代通信业的飞速发展,国际外包业务越来越成为一种新兴产业,太仓作为上海的卫星城和后花园,我们正在承接越来越多的外包业务。可以预料的是:太仓的未来将真正成为上海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一部分,并与之一起腾飞……”浦荣皋肯定地说。

    “太仓、太仓,它必须是人和仓满,风平浪静,景色迷人。我们正是按着这一目标和方向在建设自己的家园,所以太仓才形成了今天后来居上、小船载黄金、富足又和谐的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格局。”浦荣皋再三邀我有空在他的地盘上“多住住”。

    说实话,一旦在太仓住下,我就不会再想回北京了……因为那是真正的天堂,连爱挑剔的上海人都无法挑出毛病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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