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慌忙转身跨进帐篷，抱拳低头听命：主帅还有吩咐？

    皇甫嵩一字一句地、清晰地、掷地有声般地对曹操说：战场上没有重要环节，因为……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

    曹操听到这句话，猛然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浅薄无知，皇甫嵩刚才说自己的每一句话都那么中肯，且绝无妄加之言。

    曹操心服口服，猛地跪倒在地，俯在地上长拜皇甫嵩：谢主帅教诲！

    曹操这一跪，皇甫嵩不但没被曹操的诚恳触动，反而心生厌恶：权门子弟，就会溜须拍马，没有真本事。

    太监在士大夫眼中，是身体和人格双项不健全的下贱人群，加上他们整体围在皇帝身边，阿附权门、阻塞言路、误国殃民，怎不叫人生恨！

    皇甫嵩冷冷地：出去！不要以为腰配青玄剑就能打仗！还有，你这身设计优秀、做工考究的战服，不是用来屈膝讨好的，应该让你的敌人朝你下跪！我希望你记住，从今以后不要辱没它所包含的荣誉！

    曹操的一腔感激的热血，却引来皇甫嵩好一通断喝。曹操无地自容，置身于极端的羞愤中。像被吓坏了的小孩，蒙蒙地起身，木木地站着，不住所往。

    朱俊朝曹操使使眼色，曹操失魂落魄地退出。满身如同被三千斤巨石压得挪步艰难，委屈的酸楚充斥眼眶，怎么也涌不出来。

    同时愣住的还有皇甫嵩，他恨恨地瞪着曹操的背影。一方面深恨他的出生，毫无理由地想办法打压、羞辱他。一方面又喜欢好为人师，对后辈不惜提携，希望有志青年成长为战场良将。皇甫嵩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对曹操如此恶语相向？那些伤人的话如同一根根竹签钉进年轻人的胸膛，即使拔出来，也会带着鲜血。

    属官至两千石的中高级军官，原本可以率领所有骑兵，却被贬成薪俸价值只有两百石的后勤“总长”。

    虽然曹操没有像其他官家子弟那样要求留在洛阳，可第二路军总指挥并没有给坚决要随军出征的曹操好脸色。曹操被皇甫嵩骂得回到专有军帐一言不发，连夜想了很久，甚至想要辞职。可他连续两次当官的经历都失败了，总不能从军也失败，那样别人不再认为他是文武全才，而是文不能武不行。段颎曾经说过，“军人的第一要务就是服从命令”，他如今已是军人，不也想过当一名封疆大吏吗？总不能一步还没迈出就失败。

    曹操决定留下来，可他的职位是皇帝封的，不能随意撤换，所以战服也不能随意乱穿。第二路军有了件人尽相传的稀奇事，身着高等级骑都尉战服的曹操，整日在后勤忙得后背朝天。数万将士们对他的误解和嘲笑，让他成了第二路军的“名人”，人们提起他总会说：那个骑都尉总长。

    曹操当过顿丘令，盘过府库，后勤诸事驾轻就熟。每天忙于记录军备物资，从国库接收多少，每天发放多少，还需要多少，整个训练其间还有多少天，先头、后勤部队发送粮食需要提前多少天。所有账目每天早晚两次必须报备司马傅燮，以便皇甫嵩适时掌握粮草情况。

    作为后勤“总长”，最累人的不止收发粮草这些杂务。各地重新开张的兵工厂不断有军需物资送达军库。夜间就有多少刚完成的，箭头还有“热度”的箭从西郊兵工厂送来。曹操必须即刻起床，带领士兵清点弓箭入库。

    由于桥玄和蔡邕等对曹操这届学生大学生要求严格，在抓好学生们学习同时，训练出今日事今日毕的习惯。无论每天的事情多么庞杂、耗时，曹操都能有条不紊，按时完成。

    城南小平宁军区部后勤大院里，堆满码放各种粮食的麻袋，每个品种间只有一条两人共抬一包麻袋通过的巷子。

    院外传来士兵们喊杀声和操练声。

    虽然三路大军人马点定，物资陆续生产并运输到军需库，可问题还很严重。有了弓箭，刚招募来的新兵却还不知道怎么瞄准。学会瞄准，射出去的箭也就只有几十步，根本不得要领。

    就这样，原定整体出兵时间一拖再拖。

    何进顺顺当当地打发卢植率领的第三路军上路，却赶都赶不走皇甫嵩的第二路军。要是放把火能将第二路军逼上路，何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叫人准备引火之物。

    颍川汝南一带黄巾军闹得极为厉害，那是何进的老家。当地官府告急，各地送来的求救急件雪片般飞来，急得何进一次次前来催促皇甫嵩发兵。皇甫嵩被催得不耐烦，干脆躲进帐篷装病。何进叫苦不迭，眼看着黄巾军势力越来越壮大，官府连连丢失城池，遭到黄巾军杀戮的官员和豪强贵戚越来越多。

    朝廷催促发兵，地方战事告急，皇甫嵩坚决不发兵，就连副帅朱俊等军官都开始着急。

    曹操不知道皇甫嵩怎么想的。第二路军没建立一点功勋，却惹来贪生怕死的“怂军”称号。他考虑了很久，便在一次例会上向皇甫嵩提出发兵意见。希望大军南进，尽快铲除颍川一带黄巾，夺回丢失城池，平定叛乱。

    谁知皇甫嵩当众大发雷霆，指着曹操破口大骂：你是谁？别忘了你的身份！我让你来开例会，是因为你是两千石职位，不是因为你懂战法！

    对于皇甫嵩羞辱性言辞，曹操早有准备，他不再怯懦，摆出一贯浑不怕的作风大声辩驳：是的，主帅，在下知道一个后勤官没有资格对战势发言。可颍川一带黄巾猖獗，民众处于水深火热。每天都有长官和无辜百姓被杀，求援急件纷纷飞抵京城。朝廷又多次催促主帅您发兵，可您就是按兵不动！第三路军早已达到河北、冀州一带，和黄巾军展开对峙，我们却僵在这里不动，置皇帝陛下和大将军发兵指令不顾。大概是这里离汝南还太远，主帅您无法听到颍川、汝南一带官民求救的呼声！若再不发兵，这样的“怂军”，我曹孟德不敢效劳。请求大人撤我的职！我将加入其他军队，当一名普通的士兵，站在抗击叛乱第一线！

    曹操说得又快又急，且掷地有声，忘了呼吸，只说到最后，才长长地出一口气。

    在座十几名将领被曹操突如其来的抗争吓得怔住，要知道违抗主帅的命令，轻则撤职，重则杀头。

    皇甫嵩并没有被曹操的一番言辞击溃，他反而走下帅座，站在离曹操只有三步的地方，蔑视地直逼曹操：曹骑都尉，不要以为，你不要官职我就会怕你。我要告诉你和在座所有人，如果以后有谁胆敢再说提前发兵，就请到军务署报道，我皇甫嵩绝不留不听从指令的下属！

    曹操面红耳赤，热血膨胀，他已经忍受到了极限，仿佛一根快要断了的弦。他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大不了打一架，然后辞职走人，也绝不能遭受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