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倘若病发也只觉得是病中饮食不善的缘由。”
“……高太医。”枕春手攥着榻前帘子,眼睛直直望着外头,“你可知太后的病症是谁在医治?”
高乐拱手道:“往前都宣的院判大人。这回听说太后昏睡了几日倒没有精神亲召太医院,便是皇贵妃娘娘荐的訾太医。”
“……皇贵妃……皇贵妃。”枕春喃喃念着,只觉得如此滔天罪孽的事情她是做不来的。她往前信誓旦旦要与大薛氏斗,如今想来竟是半点不如!她思虑又转,只紧紧拽着幔帐边的珠帘,问苏白:“眼下是谁在侍疾?”
苏白脸色便略有变,回道:“正是熙婕妤……”
“柳姐姐……”枕春忙到,“不好。快……小喜子快去……”
高乐出言快慰:“小主不必太过忧心。这个法子实在隐晦,要积毒入骨,没有一年半载也成不了气候的……”
“小主!”高乐的话音未落,便看玉兰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小主!不好了,太后娘娘薨了——”
“哗啦”一声,枕春手上的珠帘散落满地,颗颗琉璃坠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清脆作响。
玉兰来不及思虑周详,只急急忙忙回道:“不知怎么的,熙婕妤侍奉太后娘娘这几日,太后娘娘身子每况愈下。午时,熙婕妤刚给太后娘娘伺候了药膳,太后娘娘便疼痛嗔唤起来,又将汤药呕了出来。凤仪宫的素念姑姑连忙去请太医,太医还未进内宫门,太后娘娘她便呕血满身,气绝而亡!”
“陛下呢?!”枕春勉力撑起身来。
玉兰额头上湿漉漉的,是腻腻的冷汗将碎发贴在了皮肤之上,她急道:“陛下已从乾曦宫赶过去了,闻说是龙颜大怒,将……将……熙婕妤褫夺封号,贬黜为贵人,说是要拘禁等候查证,从重发落!”
枕春心乱如麻,心想的是柳安然爱慕天子情深义重,今日遭此祸难岂非晴天霹雳,她如何受得住。便连忙捣了鞋子,只将头上朱钗翠宝尽数除去,叫苏白寻来一件素白的披风:“快,传辇……不不不,步行去凤仪宫。”
苏白满脸忧思,劝道:“小主尚且身子未好全,如今陛下又尚在震怒哀恸之中,不管此事始作俑者是谁,当着熙……柳贵人面前儿太后娘娘薨逝的,她决计是脱不了干系!小主此刻万万保全自身,才能救柳贵人于囹圄之中啊!”
枕春望着外头厚重阴沉的天色,攥紧了裙边儿:“陛下以前盛怒之下杖毙的刘美人,如今坟头草怕有一丈高了!我此刻若是不去,再见柳姐姐,她岂还是全须全尾的?”
苏白噗通一声跪下门口,恳切道:“小主您可仔细想想,太后娘娘的娘家陛下早有忌惮,既不是血缘至亲,总不至于步刘美人的后尘。况且……柳贵人背后还有安南都护府呢。过些日子入了冬便要下雪,暴雪封疆北边关外年年总有扰攘,尤其这种时候,南疆的安宁与太平才最为重要。”又说,“褫夺封号、贬黜拘禁到底不曾打发去别院冷宫,总是有机会的!”
“……”枕春拽着衣裙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只暗自骂了两句慕北易,才撇过头去:“小喜子,去替我传话到未央殿,就找珍贵嫔……”
庄懿皇太后的死,来得太突然了。
慕北易尚在乾曦宫看那等人高的书陈,便见冯唐进来已带了哀恸的声调。冯唐的声音在乾曦宫高高的金色画梁之间盘桓:“陛下……太后娘娘薨了——”
慕北易闻声转头,见窗外透进来一尺的阳光,瞳孔迅速收拢。
这个将他推上王位,又企图掌控他的女人死了。
庄懿太后的法子,他素来也是知道的。祁武二年,送入宫的宓妃与昭仪杨氏,他也素来知道的。杨昭仪虽美却性子怯懦,死在孕中,双唇绛紫。太医前去盖她的眼睛,她却不肯瞑目。
宓妃施氏的性子他其实是喜欢的,他喜欢凌厉些的女子,好比喜欢烈马一样。宓妃也是美的,有种辛辣的美,好似清冽的酒,甘醇痛快。
恣妃墨氏便不如施氏聪慧,她看着灵光,却太过年轻。给墨氏的宠爱,有四分都是给庄懿太后的孝敬。若说他天子之尊,为权谋曲意逢迎,他是不愿意承认的。
扶风郡主么,不如施氏美,也不如恣妃能邀宠,甚至连容貌也比不得那入宫半载便死去的昭仪。可似乎刚刚好,扶风郡主的不聪明,她至纯至刚的性子,与庄懿太后那么不同。
承宠的第一夜,鸳鸯交颈的红色帷幔里,扶风郡主葱白般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慕北易冠上的明珠,切切说道:“表哥,我是个笨的莽的,我自己知道。姑母要我入宫,是想让我登上皇后之位,我也知道。”她抬起头,英气的眉毛一扬,冲慕北易清爽地一笑,“但表哥不必为难。这以后呀,表哥让我作甚我便做甚么。因为比起温家,比起姑母来,我更喜欢表哥呢。”
庄懿皇太后送入宫四个人,在这血海滔天的帝城中,有三个皆死于子嗣。唯独留下的扶风郡主,早已不是庄懿太后的人了。
庄懿太后却不知晓。
慕北易放了手中的书陈,站起身来,慢慢除去手上的扳指与腰间佩玉。
冯唐见天子眉宇间阴霾神色,躬身道:“陛下万万莫要伤心太过,您是国之根本呀。”
慕北易正看冯唐一眼,又转过身来。他自径退了临朝时腥红的外氅,嘴角略扯了一个莫测的角度,冷冷问道:“朕瞧着很伤心?”
“我的爷啊……”冯唐拢着手,定定屈了膝,恨不得跪在慕北易的衣摆下头,“奴才的本分是伺候您,侍奉您。您待奴才宽厚,奴才斗胆也想劝慰您。坊间说您重情重义又重孝的,您……得伤心。”
慕北易有两分不耐,他有些阴鹜地看着桌案上油光可鉴的玉玺,转了神色,照本宣科似地问道:“怎么就薨了?太后身子虽常有小疾,年岁却不高。”
“奴才听闻素念姑姑说,熙婕妤在榻前侍奉,才侍奉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用了药膳便觉身子不适,没说几句话里便不行了。”冯唐略是斟酌,低声道,“陛下此时应又哀又怒,该过去了。”
“那便将熙婕妤拘了,褫夺封号贬为贵人。”慕北易卸除腰上最后一条金佩,“传宗正寺的人过来,暂且纠明缘由。至于别的,传礼部尚书下达。”说着又想起来一事,“举国戴孝,较前朝的规矩比着来。只多不少。”
冯唐侍奉慕北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