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皱眉,却道:“此事便是因为陛下主林中作战,并肩王主逼战平原,意见有所分歧。二位因此还大吵一架,似有几分不合。”
枕春思索。慕北易武功好,但出征机会大多是做太子时挣下的。如今贵为九五之尊,莫说御驾亲征,便是兵刃相接的时候也是罕见。战场上的事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打架厉害,不一定打仗厉害,论对南疆战场的熟悉,恐怕慕永钺更胜一筹。
此事便难办了。听顺慕北易的,恐怕大战难上加难,听顺慕永钺的,从规矩上也说不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
骤然,隆国公道:“皇后娘娘不必忧心。臣愿南使,规劝陛下。二来,战场之上也好保护陛下安全。”
枕春不放心:“南使保护规劝陛下亦是好法子,但隆国公固然军功显赫,如今也是一花甲的老臣,还能上战场吗?”
隆国公回道:“臣一族世袭爵位,自太祖皇帝开始便守护慕家天子的安危。皇后娘娘倘若是个仁慈的,便也再给老臣一次立功的机会。”
枕春打量他花白的眉入鬓,长髯雪白,很是犹豫:“正是三朝老臣,才是国家的智囊、朝政的骨血,更要珍重。”
“娘娘顾惜老臣,臣很感激。”隆国公虽然难缠,但年轻时却也是开疆扩土的一名悍将,忠诚与勇直不减。他单膝下跪,两手抱拳,“但陛下征战在外,万般危急,更是应该事事以陛下为重。陛下年轻,性子素来是杀伐决断,所以更容易冒进。此事由老臣前去辅劝,也是有益于战事。”
枕春听他说得于情于理,也是怜惜他这颗忠君爱国的赤诚之心,便颔首允了。如此便要下达赦令,则投了笔在御书房的案后去拿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和氏璧来盖旨。她拂袖打开小屉子,里面一眼便能看见苏白放在那处的玉玺。
取出之后,却意外看见那小屉子里,零零散散堆了许多慕北易的私物。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有匪君子
小小的一个屉子里,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小人画儿书。小人书是前朝刷印的旧版,画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每一页的纸角都卷了起来,可想而知是翻阅过千百遍的。书本扉页写着青涩的字迹“南之”。
南之南之,北易南之。这是慕北易的字,枕春恍然。应是取南北之南,他又素来倾慕魏晋风流,则效仿晋朝风骨的羲之献之给自己取了南之为字。她竟然不曾知道的。
慕南之。这样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名字。
慕北易小时候是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又是卑贱宫娥的孩子。一本这样枕春幼时都见遍了图画书本,他竟然珍藏看得烂掉了。
枕春指尖翻动,还看见里头有几颗扎了红绳的核桃壳,那是小孩儿爱玩的。坚硬的核桃可以去弹别人的核桃,弹赢了便能赢得更多的核桃。皇子们大多是不玩儿这样简单的物事,弹核桃壳是小太监们最喜欢的游戏。想来,这些核桃,是他幼时从小太监们手上赢来的。
抽屉里头,还有一只已经秃毛的狼毫笔、一把满是青锈的短刀、一包早就散了的花生糖。
他原来是个很念旧的人。她竟然不曾知道的。
最里头还有一个油纸包着纸,枕春用养得葱玉般的指甲挑开看。里头竟然是几瓣枯萎的八重黑龙,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捡的,什么时候又藏起来了。
整座帝城,只有绛河殿,如今才种着八重黑龙。
枕春的鼻子忽然有点酸。她将屉子一抽,却发现一卷崭新的圣旨卡在屉口处。那一卷圣旨簇新,内轴的清漆油亮,显然是他才放进去的。枕春正想要取出来看。
“皇后娘娘?”隆国公催促道。
枕春想着众目睽睽之下揭慕北易的老底也不太好,便堪堪伸手打住,转过身来盖大章。
少顷递门下省抄旨,又与众臣商议了一番春夏农耕的琐事。枕春只觉得头昏乏力,整个人怏怏的。这好不容易下了午朝,还没吃饭,又见苏白进来禀道:“大皇子来了。”
枕春便在嘴里塞了两个果子,强打精神又宣见大皇子。
大皇子很高,十余岁的便跟枕春差不多身量。枕春在暖阁里见他,他随着内官进来,向枕春行了大礼:“母后千岁。”
枕春倒是有些不习惯,笑着唤他起来赐座:“白捡这么大一儿子,倒是把本宫乐的。”
大皇子却半点不错礼数,拱手回道:“母妃与母后亲近,母妃说要尊重您。今日礼部来册儿臣爵位与官职,儿臣特来给母后谢恩的。”说着便也坐了,却只坐了一半儿凳子,腰板挺得笔直。
枕春见他进退有度,颔首带笑:“静妃的确与本宫交好,你母妃曾经为你吃了不少苦,你也要孝顺她。”说着倒是想起正事来,“不知给你册了六部什么样的官职?”
大皇子听此话便有些紧张,一本一眼答道:“中书侍郎安大人与吏部尚书定下的,在吏部座下考功司做考功令史。”
令史一职虽然小,但吏部是六部之首,能学大事的地方。枕春略一思忖便也知道,长兄这是看着她的眼色行事。枕春朝堂之上要抬举大皇子,他便给大皇子安排了这样紧要的位置。想着也是颔首,语重心长道:“亲王有做功绩的亲王,也有闲散的亲王。考功令史主掌文官们的处级与议叙,督查官员历年考核。这个位置虽然不高,但可以熟识京畿内外官员,又能学习先辈们的为官之道,你不可掉以轻心。”
长皇子面色肃然,对枕春的话句句听得认真,见她嘱咐此事,很是明白:“母后放心,儿臣定然勤勉学习。儿臣……”他似乎下了很大一番决心,才道,“儿臣一定努力学习政事,尊重母后,爱护弟妹。将来……儿臣一定会好好辅佐五弟弟治理天下。”
枕春陡然听他这一席表忠心话,倒是很吃惊。他自幼便在宫廷斗争的中心沉浮,身为长子却是庶出的确是个危险身份。他今日前来陈表句句皆是向枕春俯首称臣,少年年少,也未免太过敏锐老成。枕春沉默少顷,却唤他一句:“秦王。”
大皇子一愣。
“你看,你如今是一字亲王。”枕春声音柔软,面含春风如抚,“历史上有很多秦王,有同袍同轨同字一统天下的秦王;有史称贞观千古盛世的秦王。有战败投紫水河而亡的秦王;也有英年早逝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秦王。你要做什么样的秦王,路在你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