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端坐在榻上,身上穿了深色的皇后礼服,厚重的料子,繁复的花纹,再加上头上那叫人看的眼花缭乱的各色饰品,叫她整个人显的有些可笑。
若是历经世事端庄大气气势又足的人穿上这套礼服定是能撑起来的,倒显的肃穆威严,可是赵皇后正是妙龄,本就显的稚嫩,再加上她颜色本就平常,穿上这套衣裳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一样,不但不显的威严,反倒是叫人有些小瞧了去。
只她并不这样觉得,反倒是绷了一张脸,很是端正的坐着瞧着地上跪着的两名女子。
这两名女子一艳丽一温顺,长的都好,此时两人穿了粉色纱衣,骨子里透出许多风情,更趁的赵皇后有些刻板。
“官家即是将你们带回来,就说明心中对你们是喜爱的,你们自该尽心尽力服侍陛xià,和后宫姐妹相亲相爱,万不可多嘴多舌,引起纷争来。”
赵皇后一番话叫地下两名女子小声应着,那温顺些的展颜一笑:“奴紧记娘娘教诲。”
艳丽些的则是点头表示明白了,赵皇后心中虽然有些恼怒,却还是脸上带笑叫这两名女子起身,又叫人给她们准备宫房。
其中一名女子被送到庄妃那里,另一名女子本要送到李凤儿宫中,可无奈李凤儿根本不留一丁点情面,竟是将这名女子又送还回来,只说她一个人自在惯了,没有那份心力照料别人。
李凤儿如此下面子,叫赵皇后心里多了些愤恨,本来就因为官家一言不发的带了两名身份低微的女子进宫而引来的怒气更盛了些,可赵皇后却只能憋着忍着。
如今的李凤儿可不比早先,她已然为嫔妃中的头一个,受封一等贤妃,是赵皇后底下位份最后的女子,更兼之李凤儿进宫比赵皇后早,在宫中经营多时,早已根基稳固,不是赵皇后能够憾动的,再比圣宠,李凤儿可比赵皇后得宠许多,此时正是她春风得意之时,赵皇后只要脑子没傻都不会与她计较。
没法子,赵皇后只能将另一名女子塞进才受封不久的德嫔宫的当阳宫中。
这两名女子一位姓郑单名一个铃字,是教坊司中的歌舞伎,另一位姓白名可情,是德庆帝从市井间寻来的女书,说书极为拿手,德庆帝听了几次就迷上了,因此便将这名女子也带进宫来。
郑美人和白美人一进宫,宫中上下就开始警惕起来,除却李凤儿,旁的嫔妃全都派人带了东西试探这二位,一时间,这两人所在的宫中都是一片忙碌,人来人往不断,当几乎所有的人都送了东西过去,才惊觉此时正当受宠的贤妃却是没有动静。
德庆帝连续几日召见臣子,命人放粮救灾安抚灾民,忙完这些就来永信宫看望李凤儿。
此时正是天热之时,他本来走的一身的汗,等进了永信宫惊觉一阵清凉,接过李凤儿递上来的温热毛巾将汗擦干净,才发现李凤儿一身嫩绿的纱衫子,头发斜斜的松挽着,只觉得此时的李凤儿便像是春日枝头初绽的第一枚花苞,又像是春风之中摇曳的柳条,真真清新之极,德庆帝与夏日炎炎之中似是都闻到了花枝用发出来的清凉之气,不由的将揽了李凤儿的腰肢说起话来。
李凤儿只说近日做了几曲不是很满意,德庆帝便要听来,李凤儿自然与他弹奏,等德庆帝听完,只说这曲子很好,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李凤儿却撅了嘴笑道:“陛xià是疼爱我,才觉得这曲子好,若放到那真正大家手上,说不得要笑掉大牙的。”
德庆帝刮刮她的鼻子:“朕说好便是好,谁又敢说不好。”
李凤儿只是不依,在他怀中乱扭身子,扭的德庆帝心中一时燥热,不一时就挥退了宫娥和李凤儿进了内室,等两人再出来时,德庆帝一脸满足,李凤儿则是满脸的春色:“陛xià,我这曲子乃是舞曲,只我不善跳舞,您不是说那位郑美人歌舞极好么,不如叫她来跳了试试,若是觉得不好,我再改就是了。”
德庆帝此时正是意乱情迷之时,自然同意,不一时就叫人传了郑美人来。
那位郑美人自进宫后还未曾真正服侍德庆帝,自然有些心急,如今一听君王召见,自然好好的打扮了一番,穿了繁复的宫装,又将那些贵重的首饰插了一头,打扮的极是艳丽,带着笑脸进了永信宫。
李凤儿本来是无聊,想拿郑美人解解闷的,哪知道这位郑美人一进来,李凤儿顿时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呆愣了半晌,不知道过了多久,心中竟像是喝了辣椒水一样翻涌着火烫的怒意。
难怪她说怎么那些人见了郑美人后都对她笑的意味深长,原来竟是如此。
这郑美人竟和她长的有五六分相似,李凤儿看了看郑美人,又看看德庆帝,彼时,德庆帝竟然没觉察出李凤儿的怒意来,还在笑着:“怎么样,凤儿瞧瞧她长的可是像你。”
就是这一句话,叫李凤儿噌的站了起来,手上的茶盏子猛的掷到地上,那声巨大的脆响将德庆帝和郑美人都吓了一跳,却见李凤儿横眉立目指着德庆帝,气的整个人都颤抖着:“陛xià心中如此想我?”
德庆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李凤儿在生气,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凤儿这是怎的了?”
“怎的了?”李凤儿真是气极了,当下也不管谁在声,就像是还在凤凰县时一样,一伸手揪了德庆帝的耳朵:“我虽然出身低微些,可也是正正经经的良民,我父亲也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生前最在乎名声,时常教导我们兄妹要自重自爱,母亲更是不止一次的叮嘱我不可与人为妾……”
说到这里,李凤儿脸上泪水横流,声音都有些哽咽:“你当我稀罕为妃么,当皇妃又如何,不也是一个妾吗。”
李凤儿这样的作派已经将还在行礼的郑美人给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的人,敢揪着官家的耳朵不放,且敢说出这样放肆大胆的话,旁人都挤破了头似的要往宫里来搏荣华富贵,偏偏就她敢说出皇妃也是妾的话,实在是……
郑美人微闭了下眼,可以想见稍后说不得这位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贤妃说不得要被官家打入冷宫,或者直接给杀了。
可是,叫郑美人惊异的是,德庆帝并没有生气,反而口中直叫着:“凤儿,朕又怎么惹你了,快松手,快松手,朕的耳朵要掉了。”
只是,李凤儿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哭的更凶了,她一行哭一行说:“若不是我真的心悦陛xià,你当我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非得钻到皇宫这个牢笼来,又出不得门,又见不着亲人,还得受你那么些美人的气,反正你也瞧不起我,我说句没羞没臊的话,我就是看上你了,喜欢你,才跟你进宫的,原也没想怎么着夫妻恩爱,只想着你心里能有我一丝半毫我就满足了,哪知道,哪知道陛xià竟如此作贱与我,竟将我与一个教坊司的伶人伎子放到一起比较,敢情在陛xià心里,我就已经下贱到了如此地步么。”
她倔强的抹了一把泪:“姐姐说的很是,谁叫我先看上你的,活该我便低微到了尘埃中。”
“凤儿。”德庆帝素来爱玩,也从来不曾琢磨过女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郑美人和李凤儿长的相似是一件有趣的事,想拿过来和李凤儿一起玩笑的,哪里会想到郑美人的身份会叫李凤儿这样的难过,李凤儿这一哭一闹,又是这一番话说下去,叫德庆帝也急了,也顾不上耳朵疼:“朕没想到,朕错了,凤儿莫哭了,莫哭了。”
郑美人极力往角落里缩着,减少自己的存zài感,她心中却已经似是有巨浪在翻涌。
郑美人深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进宫前就知道贤妃在宫中很是得宠,却完全没有想到竟得宠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殴打了官家,官家竟然也不置她的罪,反而担心她哭坏了身子。
这在寻常人家都不常见,更何况宫中,一时间,郑美人只恨自己怎就来了永信宫,怎就见了这一幕,竟是恨不得自插双眼。
“陛xià不要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李凤儿狠狠擦了一把泪,微抬着头,倔强的不去看德庆帝:“陛xià心里即是认为我低贱,我也不碍陛xià的眼,我自去了就是。”
说着话,她松开手放了德庆帝,整整衣衫就往外走。
德庆帝一时大急,赶紧去追:“凤儿,凤儿你去做甚,都是朕的错,朕给你陪礼,朕……”
德庆帝实是见了李凤儿那孤注一掷的架势给吓坏了,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全。
李凤儿又哪里肯停住脚步,一伸手便将德庆帝拨到一旁:“我要出宫,我回娘家去,再不碍陛xià的眼就是了,陛xià自此以后就当我死了罢。”
“凤儿,你不能。”德庆帝紧走几步拦住李凤儿:“你是朕的贤妃,是朕的女人,哪里能够出去的。”
李凤儿却不再看他,冷笑一声:“陛xià不信么,要不要我做与陛xià看,总归是我不想再呆在宫中,就是不能回娘家,我还有出家一途,自古至今嫔妃出家的多的是,我做女尼也罢,做女道士也罢,总归远离红尘,自此后与陛xià尘归尘土归土再不相见,陛xià若是还觉得不解气,觉得我不识抬举,直接砍我的头就是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死了的好,也省的总在宫里受气。”
李凤儿一口一个死字,完全将宫中的忌讳抛到一旁,听的德庆帝都傻了眼,更是一阵阵的心痛,他抚了抚心口位置:“凤儿,你莫这样说,朕心里难受。”
只是,李凤儿丝毫不理会他,一径的出了永信宫,直奔皇宫后门而去。
德庆帝看李凤儿真是下定决心要走的,又急又气又痛,忙一迭声的吩咐人去拦住李凤儿。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