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知底,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越穷越光荣不是,且,上头没有婆婆压着,下头小姑烦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怎么看都是一门不错的对象。
当然,以上都是杨林的观点。他问起杨树的意见时,杨树只会不清不楚的“唔”一声,既没同意,也不反对,然后就开始抽烟,那张脸隐在烟雾后,没人猜得透脸上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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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阳大队拢共千把人,两人走在路上遇上不少熟识的,妇人嘴多,一见慕倾倾和杨荣生走在一起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起来,“啥时候摆酒啊?”
“是啊,是啊,可要分喜糖给我们吃。”
杨荣生不好意思道:“八字没一撇,招娣婶别说笑了。”
陈招娣笑呵呵的,“那你要加把劲了,建设生娃两手抓。”
另一个妇女溜起了荤话,“白天开门把建设,晚上拉灯造娃娃,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只娃儿排排站,七六五四三二一,裹上棉被闹媳妇!”
杨荣生被臊的脸通红,偷觑慕倾倾的脸色,见她神色淡淡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这点子荤话在慕倾倾听来实属寻常,她也懒得装羞涩,因为在她身后不远,一直有木杖拄地的声音,一声一声,沉闷而冗长,每一下都像拄在她心上,闷闷的泛疼。
她周围人说的话以庄河的耳力定然听得分明,木杖声渐渐慢下来,但她没有回头去看,哪怕一眼。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少年人的破锣嗓,“死瘸子,不走就别挡路,就这德行你也想吃肉,喂狗也比给你吃强。”
慕倾倾步伐一顿,终忍不住朝后看去,庄河的穿着和以往无甚区别,洗到发灰的老棉袄,补丁摞补丁,粗布腰带扎在腰上,冬日的晨晖将他打出一道影子,他站在路中,嘴边一圈胡茬,手持木杖支撑着身体,被刮骨的风吹成了一座雕像。
落拓到了极点。
一阵风卷走地上枯萎的落叶,萧萧索索,而他看似高大,实则如这地上的枯叶,在破锣少年恶意的一推之下跌倒在地。
少年嫌恶的将木杖踢飞,“咚”地砸到远处的杂草丛里。鼻孔朝天的扬长而去,走过慕倾倾身边时用放眼看她,眼里有着我能干吧,厉害吧的得意。
慕倾倾却想把他的腿折了,骨头掰碎。
路过的人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去看,大伙可忙着赶去分好肉呢。
杨荣生道:“我们也走快点吧,要不然肥肉就没了。”
现下里,慕倾倾哪有心情理他,敷衍道:“你先去,随后我就来。”
杨荣生正好有相熟的人在叫他,就对她道:“那我先去了,你也快些来。”
慕倾倾嗯了声,走向跌倒正艰难爬起的庄河。在她眼里,旁的一切都成了背景板,唯有这个落拓到了极点的男人才进入在她眼中。
只有晨光,只有庄河艰难的想要撑起,只有凉风,只有外曲无力的腿,以及他的那双眼睛,黑到深不见底,像是隔绝了空间,隔绝了尘世喧嚣,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光,只有黑,深不见底的黑。
慕倾倾觉得这男人有一种魔性,让她无法真正狠下心,心说:何必和他犟呢,他什么德行你会不知道吗?
她想伸手去扶庄河的手臂,又收了回来,转身去捡被破锣嗓少年踢进草丛里的木杖,“拿着。”
庄河垂着的眼皮动了动,接过木杖支起身体,“谢谢。”
声音极为沉哑,慕倾倾还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抖,这一刻的庄河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将最狼狈的一面呈现在众人面前,就连她多做别的,做了就是惊世骇俗,会被人指指点点。
慕倾倾突然觉得很难过,为她的胆小,也为他的狼狈。路上不少人朝他们俩人看过来,她抬起眼看看天空,将要涌出的泪意逼回去,说:“我走了,再见。”
庄河抿着唇,不声不响,拍去身上的沾土,目光在前面那道背影停留了几许便收回,抬手遮了遮眼睛,拄起木杖继续前行。
分肉的地方是平时用来召集队员开会的空地,此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杨国虹和慕倾倾是前后脚到的,她一边往前挤一边对慕倾倾道:“刚才我可瞧见了,你和庄瘸子关系不一般呐。啧啧啧~你这眼光,我都替你丢人。”
慕倾倾手抄进兜里,握紧拳头,脸上表情淡淡,“哦,我替人家捡一下拐杖就关系不一般了,那堂姐你有一次夜里发高烧,还是二伯去找庄河连夜套了牛车送到县卫生所的,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俗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们的关系就更不一般了。”
不知何时,庄河站在两人不远处,眼睛里空空的。
杨国虹嫌恶地瞥了眼站在堂妹身后的庄河,气急败坏道:“杨小四,你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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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倾倾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转回头,“胡说八道吗?和你学的。杨国虹,我父母把口粮省给你,他们自己饿死,你不记恩,庄河腿脚不便,半夜赶车去送你医病,你不记恩,你有良心吗?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天无良心,日月不明,地无良心,寸草不青,人无良心,不如畜生。杨国虹,和你同一个祖宗我都嫌羞耻。”
反正都撕破脸皮了,她不介意给她来一击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