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马克·吐温 本章:第七章

    “喂,起来!你在干吗?”

    我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想弄清楚我在什么地方。太阳早就出来了,我一直睡得很熟。爸爸正站在旁边低头看着我,脸色很难看,就像大病了一场一样。

    他问我:“你拿这枪要干吗?”

    我想他根本不知道昨晚自己干了些什么,就说:“有人想闯进屋里,所以我就埋伏在这儿,准备对付他。”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哦,我是叫了,可就是没叫醒你,我推都推不动你。”

    “嗯,好了。不要整天站在那胡说八道啦,快去看看我们放的线上钓到鱼了没有,要有就拿回来做早饭,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一把门打开,我就急忙跑到河岸上。河水要涨上来了,因为我看见河里漂下来些树枝,还有些零星的树皮。我琢磨着,如果在镇子上的话,这时候就能玩个痛快。而且河水一涨,我的运气就会来了,因为水涨上来的时候,会漂下来大块大块的木头,还有散开的木筏,有时候会有十几根圆木头连在一块儿,我只要动手捞起来就行,然后可以拿到木材场或者锯木厂去卖钱。

    我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一边盯着爸爸,一边看着水里漂下些什么东西来。呀,转眼间就漂来了一只小筏子,真漂亮,大概有十三四英尺长,像只鸭子一样慢悠悠地漂过来了。我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就像青蛙一样从岸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那小筏子游过去。我估计也许有人躺在小筏子里,因为经常有人那样捉弄别人,等有人划着小船快追上去的时候,躺在小筏子里的人就猛地坐起来冲着人家笑。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顺流漂下来的小筏子根本没人呢,没问题,我爬上去把它划到了岸边。我想我爸爸看见准会高兴的,这小筏子怎么说也值十美元。可我划到岸边的时候还没看见我爸爸的影子,后来我就把它划到一

    条小溪里去了。小溪两岸长满了柳树和藤萝,这时我忽然又想出来个主意:干脆把它好好藏起来,我逃跑的时候就可以顺水划走哩,找个地方一直呆下去,省得一天到晚地到处流浪。

    靠近小屋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我爸爸走过来了,可我还是藏好了小筏子才走出来,我张望了一遍,只见他一个人正在打鸟,所以他什么也没看见。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正卖力地拖一条钓鱼线。他骂了我几句,嫌我干得太慢,我就告诉他说我掉到河里了,所以才弄了这么久。我浑身都湿透了,他肯定能看出来,我们从鱼线上取下五条鲶鱼,然后就一起回屋去了。

    吃过早饭,我俩都觉得很累了,就躺下来想睡会儿,这时候,我又想起心事来了。如果有办法叫爸爸和寡妇都找不到我,那该有多好啊!比趁人家没发觉逃出去可要好得多了。其实,那样逃走,说不定会有什么乱子的。

    过了一会,爸爸坐了起来又喝了一罐水,他说:“下次再有人来这附近转悠,你就叫醒我,听见了吗?那人到这儿来可是没安好心。我要给他一枪呢。下次你要叫醒我,你听到了吗?”

    说完,他就又躺下睡了—可是他说的话恰好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我想,现在我就有办法了,谁都别想发现我。

    快十二点钟的时候,我们出了门顺着河岸往上走去,河水涨得很快,水面上漂下来不少木头。过了一会儿,漂过来一个散了架的木排,是九根木头连在一块儿的。我们上了小船划出去,把那些木头拖到岸边,然后就吃午饭去了。

    如果换了别人,准会一整天守在那里,好多捞点东西,可我的爸爸不爱那么做。他觉得一次捞上来九根木头就足够了,他要把木头马上拉到镇上去卖。于是他把我锁在屋里,快三点多的时候,他自己划上小船拖着木头走了。

    我猜,当天晚上他是不会回来的了,等他走了好大一会以后,我拿出我的那把锯,又开始锯起那根木头来了。不大一会儿,我就锯出个窟窿钻出屋子来了,只见他和那些木头在远处的水面上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我自己拨开藤条树枝,把那袋玉米面和那块咸肉搬到小筏子上,还有那罐威士忌。我把所有的咖啡和白糖、弹药都带上了;还拿了一些垫东西的书和报纸;水桶和葫芦瓢;长勺和铁杯、一把旧锯子和两块毯子;还有一个长把小锅和咖啡壶。此外,我还拿了钓鱼线、火柴和另外一些零七碎八的东

    西—但凡有点用处的东西,我全都拿走了。我把那个地方搬了个一干二净。我想要把斧头,可是没有,最后,我把枪拿了出来,这下,全部都准备好啦!

    我常那样,趁爸爸不在的时候在那个窟窿里爬进爬出,一趟一趟地拖出了好多的东西,把那块地的高低也磨下去了。于是,我尽量把外面收拾了一下,把地上撒上些土,盖住了磨光的痕迹。然后又把锯下来的那截木头插到原来的地方,垫上了两块石头,又用一块在上面顶住。如果站在几步开外,是看不出来那地方是被锯过的。

    我们住的屋子的草地一直连到小筏子附近,所以我没留下任何脚印。我在周围转了一圈,四下看了看,又站在岸上朝河对岸望了一阵。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我就扛起枪,一个人往树林里走去。正四下张望找鸟打的时候,忽然,我看到只野猪,那是一只从草原上的农场里跑掉的家猪变野猪,我立刻开枪打死了那头野猪,把它拖回了小屋。

    我拿起那把斧头朝门上劈去,左劈右劈,好不容易才把门劈开。我把死猪拖进来,拖到靠近桌子的地方,用斧子砍破了它的脖子,放在土地上让它流血,我说是“土地上”,因为那的确是又硬又结实的土地,没有地板。

    接下来,我找了个旧口袋,里面装了不少大石头块儿—能拖动多少就装多少—然后拖到门口,穿过树林,一直拖到河边,往水里一推,咕咚一声就沉下去没影了。那样看上去,地上很容易看出是拖过东西的痕迹。

    如果汤姆索亚在那就好了,我知道他肯定喜欢这种事情,准能想出些怪点子,干出点新花样。要说干这种事,谁也不如他有办法的。

    最后,我把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一撮儿,先用斧子用血好好涂了一遍,然后把头发粘在斧背上,把斧子扔在屋子的犄角里。我又把死猪抱起来,拿我的上衣垫在胸脯前,让它不往地下滴血,离开屋子走了一大截的路,才把我的带血的衣服扔到河里。

    一会儿,我又想起点儿别的事。于是,我就跑去从小筏子里取出那袋玉米面和那把旧锯子,送回小屋。我把面袋放到原来的地方,用锯在面袋底下划开个口子,因为屋里没有吃饭用的刀叉—爸爸不管做什么吃的都是用他那把大斩刀。随后我扛起面袋走过草地,穿过屋子东边那片柳树林,走了一百来米,来到一个浅水湖边,这个湖有五里宽呢,里面长满了灯心草—这个季节湖里还满是鸭子。湖对岸连着一个小溪,向外流出去也有好几里

    呢。我把玉米面撒了一路,撒成一道痕迹,一直连到湖边。我把爸爸的磨刀石也丢在那儿,让它看起来好像是不小心丢在那儿似的。又用条细绳把面袋上的裂口扎起来,不让它再漏面,这才把它和那把锯又搬回到小筏子上。

    这时候,天快黑了,我就把小筏子推到水里,靠在岸边的柳树底下,等着月亮出来。我取了点儿东西吃,吃完后就躺在小筏子里开始抽烟,脑子里琢磨着我的计划。

    我心想,人们一定会顺着那袋石头拖出的痕迹,一直找到河边,到河里打捞我。他们还要沿着那道玉米面的痕迹找到湖边,再一直追到湖对面那条小溪里,去抓那些杀了我、抢了东西的强盗。他们会在河里不停地打捞我的尸体,用不了多久就会腻烦了,再也不愿意费力气了。

    那当然是最好的啦,以后,我想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对我来说,文帝斯岛就挺不错。那个岛我很熟悉,别人谁也不会上那儿去的。我可以趁黑夜划船到镇上去,悄悄转上一圈儿,弄点儿我需要的东西。

    我很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坐起来四下望了望,禁不住有些害怕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大河一望无边,不知道有多宽;月亮特别得亮,离河岸几百米远的水面上漂着的木头,我简直都能数得出有多少根呢。一切都安静得要命,看样子时候已经不早了,简直是用鼻子闻都能闻出来呢,料你一定会懂我的意思—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形容才好。

    我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正要解开缆绳开船出发,就听见不远处的河面上有声响。我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是在安静的夜里,船浆在浆架上划动的那种均匀单调的声音。

    我隔着柳树枝往外看,果然,我看见远处河上有一条小船。我看不出船里有几个人。小船一直朝这边划过来,划到和我成一条直线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里面只有一个人。我心想,也许是我爸爸,不过我可不希望是他。那个人顺着水流往下划去,后来掉了个头,划到了岸边的水面上,渐渐到了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只要拿起枪简直就能碰到他。哦,不是别人,真的就是我的爸爸,一点儿都不错—看他划浆的样子,他还很清醒,并没有喝醉。

    这下,我一分钟也不敢耽误了,马上在河岸的阴影里顺流划下去,又快又没有一点声响。划出有两里半,我又往河中间划了几百码,因为很快就要经过渡船码头了,挨着岸边划,岸上的人会看见我,跟我打招呼的。

    我划到那些漂在水面上的木头中间,躺在小筏子的底上,任由它自己往下漂。我躺在那儿好好歇了一会儿,抽了点烟,我望着天空,看不见一丝云彩。我躺在月光下望着天空,感觉天是那么得深邃,这我以前一点儿都没发现过呢。

    在这么安静的黑夜,在水面上能听得多么远啊!我听见码头上人们说话的声音,还能听见他们说的是什么,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有个人说该到白天长黑夜短的时候了,另一个人说他觉得这一夜可不算短—说着两人就笑起来。

    随后,那两人又把另外一个人叫醒,把这话对他说了,两人又笑起来,可是那老兄没有笑,他狠狠骂了一句尖刻的话,叫他们别嚷嚷,他还要睡一会儿。第一个说话的人说他要把这话告诉他老婆—她肯定会觉得有意思。我听见一个人说快三点了,他希望不要让他再等上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等到天亮。后来我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音越来越远了,我再也听不清了,可是还能听见嘀嘀咕咕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见一阵笑声,但是听上去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这时候,我已经到了码头的下面了。我一看,文帝斯岛就在差不多两里半的地方,岛上树木茂密,都挺立在河中间,就像一条黑灯瞎火的轮船一样。岛前面的的沙洲没有一点儿踪影—它们全叫涨起来的河水给淹没了。

    没多久我就到了那儿。水流很急,我像箭一样冲过岛的前端,来到岛边平静的水面上,向着伊利诺斯州河岸的那边靠了岸。我把小筏子划进熟悉的一个深水湾里,要拨开低垂的柳树枝条才能钻进去。我把缆绳系好以后,外面的人就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儿停着一个小筏子了。

    我上了岸,在岛上的一根大木头上坐下休息,望着眼前这条大河和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黑乎乎的木头,望着三里开外的那个镇子,和那三四处还在闪烁的灯火。

    这时候,从上游漂下来一个巨大的木排,上面亮着一盏灯。我盯着它慢慢漂下来,漂到和我站着的地方对齐的时候,我听见一个人在说:“划尾浆,好!船头向右转!”这声音清楚得就像是那人在我身边说出来的一样。

    这时候,天色变得有点儿灰白了。于是我走进树林躺下来,打算睡一会儿再去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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